“嗯嗯!”答复后,不晾又把眼睛瞥向宋行,像是一只刚回避完头顶沙鹰的秃鹫,又回头盯着自己身下的腐肉。
谢慕继续问道:“你的宿舍在几楼?”
“在,在二楼来着。”说完,不晾又把眼睛放到了宋行身上。
谢慕还是没让他得逞,接着问:“你为什么上来就认爹认妈啊,你爸妈对你很不好吗?”
“……”不晾浑身震了一下,愣在原地,随后有些痴愣地看向谢慕,小声问道:“难道你们知道我爸妈是谁吗?”
宋行聪明了这下没开玩笑,一脸严肃的回答:“你们的资料副楼里都有,你原名不是不晾,你叫邓岚,你妈叫姜菊,你爸叫邓未来,你还有两个弟弟,邓未来研究生学位,姜菊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民工,你出生十三年后他们离异,之后你的继母关菲,情人上位,生了两个孩子。”
那些资料谢慕跟宋行不过只看了一眼吧,谢慕记得还是宋行带节奏'找线索',之后谢慕仅过目,宋行同样只过一眼,但他好像全都记住了。
不晾使劲挤压自己的头部,支支吾吾道:“我……我好像记起来了一点。”
“不出意外,应该是你的继母对你不好,用'不服管'为借口,送你来这个地方改造。”说罢,宋行紧绷着的面颊松懈了不少,他舒了一口气,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二傻的他。
“不是啊……是,是我自找的,是我自讨苦吃的。”邓岚抓了抓脖颈,续道:“你前面说得没问题,最后,不是你说的那个样子。”
踏着曾与舒洼相识的几平足球场,谢慕有很认真的在听邓岚说……
一年秋收,家家户户院子里都铺满了谷子,百姓忙做在过道田埂上。
“邓岚是个乖娃娃噢!还晓得帮你挑担子!我们家的那个只晓得窝在屋里玩电脑!”
邓岚奶奶只是陪着刚刚说话的大妈笑笑,端着一盆谷子往家赶。
家里几亩地的谷子收完后,那个老太太也没说要邓岚帮忙啊,也没说要邓岚匀谷,他也只是想歇息一会。
隔着一扇窗,邓岚奶奶大骂:“你就是一个没人要的野种!跟你妈死外面去得了!”
他记得那会没得罪这人啊,他记得他挑了不下四运谷了,他记得奶奶好像没有什么精神前科啊。
只是这次,邓岚忍不下了,他随便抄起地上的柴火冲出去,为自己打上'不服管'的标签!
最后奶奶进了医院。
因为这事,爸爸终于回家了,他带邓岚吃了一顿回锅肉,便用车将他送到了这所'学院'。
“说是过年会来接我。”不晾仰头看向宋行,好奇的问道:“现在外面过年了吗?”
宋行往后退了半步,他记得,在邓岚的肖像照上,已经被人印上了亮眼的红色'已故'章。
邓岚的问话,宋行不知该如何回复,可能他的时间线已经被定格在了那一天,退不出来进不去,却还是顽固不化对那一天抱有执念。
“外面还没有过年呢,不过快要过年了,你爸爸一定会来接你的,不是吗?”终于谢慕打断了两个人的沉默。
邓岚的表情反而更加沮丧,他低头道:“过年了就过年了嘛,没必要这么安慰我。”
邓岚叹了口气,谢慕好像忘了秋收后再过几个月就是年。
过年那天,邓岚一有机会就跑到传达室后面望两眼围墙外,有些家长已经来把他们的孩子接走了,到了晚餐时,最后就剩下的十几个人了。
还是很平常的饭菜,烂菜叶,只多了一门发馊的肉汤。
好在吃了饭还能给家里打个电话,爸爸那边也接了。
说什么忙得很抽不出身,过几天来接我。
回宿舍的路上,有人这样跟他说:“嗐!我们都是没人要了的,打死我们犯/法,抛了我们这个年纪的又麻烦,只能往这里面塞,死就死了,能活着出去更好!”
沿着楼道逆向走过来的朱怀春在刚才发言的人面前露出一个惨白的笑。
那天晚上,那个说话的人就被几个教官打死了,他到死都在喊'朱怀春,你个畜生! ',可他到死都不知道,这个告密的人是邓岚。
明明爸爸都说了,过几天就会来接他,怎么这个人还要乱说呢?
那,爸爸所谓的过几天,到底是过几天啊?
又到秋收了,他的宿舍里只剩他一人。
好多人怕他告密,提前转了宿舍,有的已经被教官弄死了。
他缩在床头,像是入了魔一样一遍一遍的念着:“怎么还不来接我啊,怎么还不来接我啊,怎么还不来接我啊……”
我看起来很让人讨厌吗?
我看起来很让人讨厌呢。
他最后这样问自己,在厕所洗漱台的镜子里,他看到了一根细长断落的晾衣线,不知什么时候,他晾的衣服掉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