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去把冷掉的茶水换掉之后,经过院子角落那栋阁楼,走上二层,静静地禀报。
裴陆戟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沉默地任由修竹给自己换着药,透过二层半掩的菱花窗,目光一直落在院落凉亭里那个对着针线皱眉的姑娘。
“她喜欢的话,今日让云影偷偷护送她回去的时候,让附近街道的商贩都卖这个冰糖栗子。”
“我这有一些漳州产的丝线,用这个再搭配一些稍微深点颜色的线,用戳纱针法,就能勾勒其中神韵。”
“或者你找机会把她绣品弄过来,我来看看框架上出了什么问题。”
世子前些日子一直口口声声说着不爱姑娘,可如今又为了她的事忙前忙后,尽心尽力就为了让她高兴,修竹又有什么不明白的。
“世子,”修竹忍不住劝道,“世子想对她好,何不亲自过去教呢?”
裴陆戟头一摇,“她不会在意谁来教,我去了又能怎么样?”
“请恕小的多事,世子在这边躲了几天了,是怕戚姑娘看见你的伤会愧疚吗?”
“她有什么好愧疚的,都敢勒我了。”裴陆戟淡道。
“那是为何...”修竹顿了顿,又重新道,“姑娘今日又问了小的,世子如若不需要她,可否明日起就不来了,姑娘还说,当初世子答应过她,她听世子的话并且来这里听世子差遣,世子就帮她父兄翻查案子,不知道是否还作数了...”
裴陆戟捧在手边的药都凉了,还没喝,目光仍停留在窗外的人儿身上,嗤一声笑道:“她都这样了,还敢问这个问题,你问一问她,本世子当初是答应过,她若听话了讨得我高兴,就帮她,可本世子是受虐狂,需要她勒脖子,还是喜欢大发善心,让她来这里干自个的事?”
修竹不语。
修竹告退转身离去时,裴陆戟又叫住他,“让她继续每日来天成阁,我让她来天成阁是为了什么,你清楚得很,至于她父兄的事...她日后自然明白。”
世子虽然嘴硬,什么都不肯说,但修竹还是明白,他这几日其实都在逃避。
逃避自己的心。
因为他跟他说了,他爱她,他在犹豫和逃避。
重新回到凉亭中,修竹把沏好的热茶给戚央央续上,央央笑着跟他说谢谢。
见她抿了一口茶,又无比认真地低头拆线,修竹忍不住好奇道:“戚姑娘绣这帕子,是自用吗?可未免有些不符姑娘家的气质...”
一谈到这里,戚央央双眸发亮,甜蜜地笑了,幸福掩盖不住道:“这是...一个秘密,送给一个很重要的人的。”
在国公府待了这些年,修竹不是不了解这位前裴少夫人的,她从前围绕着世子转,每次为世子做事时,就是这样一副熟悉的笑容,可上回见她勒紧世子脖子,一副真的要置他于死地的模样,已经能肯定不是给世子的。
不是给世子的,那...
修竹恍然大悟,世子盯着她在刺绣的时候,眼神里掩压不住的嫉妒和发狂。
也明白世子到底在气什么。
可即便如此,世子他...
想起来世子刚才塞给他的漳州蚕丝线,掏出道:“戚姑娘,江河线条的部分,或许试着用这种线。”
戚央央接过修竹递来的线,看着那纤细坚韧,又不失柔软的蚕丝线,真真是刚好能绣出江河湖海的宽韧和水的柔情。
“妙!用这种线真的极妙,修竹,你太厉害了,这样的线都能被你找到!”
修竹苦笑,哪里是他厉害了,明明就是有人不惜以自己会嫉妒到发疯为代价,也想讨她欢心,可偏偏又不肯露面,风头便全让他沾了呗。
“没那么夸张,小的并不难找,随随便便就有人给小的送上来了。”
他说的也没错,不管戚姑娘如今想要什么,他家世子都会随随便便送上来的。
可戚央央想的却是英国公府家大势大,修竹作为一个一等下人,偶尔会有人巴结给他送些好东西,也再正常不过。
“对了,戚姑娘刚刚不是说想采一些花回去吗?后院里正好开着一片极品的牡丹,小的带姑娘过去看看。”
戚央央放下了绣品,跟着修竹走了。
这是一些品种极为罕见的珍贵牡丹品种,就是以前在国公府也很难得见的,戚央央一看就知道了,连忙摆手道:“这...这些是郝掌柜好不容易收集的吧?难得开花了,我摘了不妥。”
修竹却熟稔地解释道:“不,这些是昨日刚刚从京城运来的,刚刚小的不是说了吗,这些东西都不难找的,随随便便就有人给小的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