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处的位置昏暗,火光照不到。
戚央央恶心吐了个半天什么也没吐出,这时候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些什么,她蹙了蹙秀眉,抬头看向角落里的人。
“落入大人手中,我没什么好说的了,是我自己眼神不好,我认栽。要不你杀了我,不杀的话,能把我跟姨母关一块吗?她的腿以前跪过雪地,有寒腿,牢里阴潮湿冷,我想去给她按按腿舒服些。”
她突然提这桩,是因为当年戚氏曾为了裴陆戟的病,亲自上鹿台山的观音庙去诚心跪拜过。
鹿台山的观音庙是大晋出了名灵验的寺庙,但因为那里山势颇高,且常年下雪,大雪覆盖山体,能忍受得住且前往跪拜的人实际寥寥无几,可甄氏为了要上那里上香,不惜欺骗英国公说是回乡祭祖,独自前往。
后来因为山上天气恶劣受不了晕倒被抬回来,虽说姨母上山辛苦求来的去病符被他事后弃如敝履地扔进湖里,但姨母的的确确是为了他诚心而求,心意是真的。
“姨母她以前一直不敢对你说,也不许我跟你说,但是现在,我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
“虽然我不知道你亲生母亲崔氏和英国公之间的事情,但我知道,我姨母是在我五、六岁的时候,就明媒正娶嫁到京城去的,我还上过姨母的花轿去陪她说话,我问她,外边的人都说她成亲没有新郎来其实是嫁过去做妾,我问她是不是。”
“姨母就笑着告诉我,她说她要嫁的郎君,是成过亲的,但是认识她以前就已经和离了,他和他的前夫人之间还有一个大不了我几岁的孩子,那位郎君不忍心看他们母子分离,而且当时他的前妻与娘家之间有些矛盾,他答应在外暂时跟她假装没有和离,然后各自过。”
“姨母说她委屈一点没关系,因为那位郎君是真心值得她托付的,他们是有婚书,且婚书去官府办过登记的,是真正的夫妻,可刚嫁过去头几年,只能住在外面的宅子里,像个见不得人的外室,正式的婚礼还是在几年后,姨母被诊出有了喜脉,才办的。”
“我从前有听府里的人说过,说姨母肚子里的孩子是被你害没的,但是后来这些下人都被姨母处置了。姨母叫我不要去轻信这些事情,但我明白,当年我想嫁你,姨母被逼得实在没办法了,就是用这件事让你娶我的,是吗?”
“你恨姨母,恨她夺走了你母亲的东西,恨她破坏了你的家,恨她用当年她流走的孩子逼你娶我...但是你没有想过,你的父母早在我姨母出现之前,就已经和离单独过日子了,姨母她逼你娶我,确实有错,但你不是也害她流掉一个孩子了?至于你厌恶我还得逼着跟我捆绑一起那么久的事...”
“那是我的错,你朝我来,你放过我姨母好吗?”
听完她说的这些话,裴陆戟只觉口中苦涩,胸腔里翻山倒海般的难受。
“你只能...留在这。”
他从床边起来,顾不上手心的疼痛,慌张失措地捡起地上沾过血的包子,冲出房间。
可当他走出房间,带起屋里一阵劲风,烛火快将熄灭之际,他又突然回过头。
昏沉中,戚央央看不见他的神情,只听见他声音冰凉地道:“你姨母...我没让她一直留在大寺狱,已经转到你旁边的羁留室了。”
听见他这么说,戚央央总算安心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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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关押在大寺衙门的这段时间,日子倒是不难过,就是每日定时有人过来问她记不记得小时候她父兄的一些事情,然后就离开。
伙食方面倒还还好,三荤两素,比不得在国公府的时候,但菜都是她爱吃的,而且尝着这大寺伙房厨娘的手势,竟跟国公府厨子的味道差不多。
判罪的公文书在一旬之后出来,她和姨母被判流刑,要被流放到最苦寒的地方,流刑之前还得坐上刑车去游街示众。
戚央央原来一直想着和离之后找个山清水秀,四季宜人的地方居住,没想到恨极了她的裴陆戟,已经率先一步给她找了个截然相反的。
“陀州挺好的,那边天冷,以后我跟姨母去那边卖袄子,卖厚实一些的袄子,听说那边襄接北陵国,要是我们的袄子能卖到那边去,不愁吃喝的。”
她在羁留室里同送饭来的婆子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