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已经睡下的衙役吓得赶紧披衣出来,灯亮起,一些人躲在后方私语起来:“裴大人今日是怎么了?先前也不是没有大晚上来过这里,他不是闭着眼睛就能躲开那片青苔吗?”
“嘘...大人今日羁押的是他的夫人...哦不,前夫人,今日刚刚签下和离书了。”
“就是那个满京城人都知道的,缠了大人好几年,闹得满城风雨,最后大人被逼娶了的那位吗?”
“是...听闻十几年前她父兄贪军粮饷,才导致十二年前车壁大役死伤惨重,她父兄也是在那一战中身亡,报应啊!”
“后来戚氏的母亲也抑郁而终,她才会来京城投靠大人家,大人的继母便是她姨母,听说她姨母拿自己流掉的孩子说事,逼迫大人娶了她甥女。”
“那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大人估计恨极了这两甥女...”
那边议论得正投入的时候,裴陆戟突然走来,阴着一张脸:“宋羽,把这些人押下去领罚打三十板子!”
“是,大人!”
那三两个衙役惶惶然跪倒。
戚央央抱膝坐在暗房的床上,背靠着阴冷的墙,一言不发。
裴陆戟掌着灯进去,让后面的人守在外头,他关了门,擎着灯往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吃了没?”
戚央央以为他又要开口对她冷言冷语,没想到却是问了这句。
她撩起眼皮诧异地看他一眼,他看见她眼底没有波澜,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痛痒的人的眼神时,心脏刺痛了一下。
果然...
她轻轻开口道:“晚上的洗尘宴是等你回来才开始的,自然没吃。”
打自接触到她那个目光后,裴陆戟便不大敢瞧她的眼睛,袖里的手抖得厉害,他轻笑了一声把灯放下,两手交握着用力捏紧自己的手背,才能勉强控制着它不抖动。
“路上...我见有小贩挑着担子准备收摊,我买了几个包子,蒸热了的。”
他从怀里掏出那包一直被捂得暖暖的包子,递到她面前。
戚央央不明白他到底什么意思,但如今她知道他不是自己当年要找的恩人,人淡如菊,对他是一点发问的兴致也提不起来了,“大人自己吃吧。”
声音平静疏离得跟什么似的,裴陆戟愕了一下。
“你不恼我?”
他没来以前,戚央央一直独坐黑暗中思考着事情,想着要怎么做才能救姨母,想着被她辜负过的那个救命恩人,此生还有没有机会见着了,忙得很,他突然走进来跟她说话就很烦。
可她知道大寺狱这边现在是他说了算,想救姨母或许要从他身上着手,这才不情不愿地看向了他:“裴大人,你派人来捣了我给你办的洗尘宴,当着众人的面跟我和离,逼我姨母和离,是希望我生恼?”
看着烛火下她清澈可见火光摇曳的眼睛,他错愕。
这会儿突然想起来刚才在国公府,督察司捕快和大寺衙差闯进去抓人,把满庭绉纱灯盏都踩烂,门庭前那些精心摆布的花卉盆栽都掀翻、踩碎了,花瓣零落泥沙外翻的情景。
“我...”他一时间觉得有股酸涩闷在胸腔,怎么也宣泄不出。
那方的戚央央已经开始闭上眼睛酝酿情绪,可惜酝酿了好久,她终究找不回不久前对他的那些牵肠蚀骨的感觉了。
“抱歉,我...我再试一次。”
她努力地想找出一丝对他因爱生恨的感觉,好表现出来让他快意恩仇,说不定他就能答应她要求,可惜她努力了很久,最终只能挤出一丝哭笑不得的感觉。
“裴大人...我...我恨你,很恨很恨。”她自己说完这话,都感觉没劲极了。
裴陆戟看着她,心底没由来腾升起一股恐慌,手脚冰凉,身体如堕寒窟。
为什么...刚才在国公府的时候,她明明还...
那时她尚且会看着他亲手毁坏她所做一切而伤心、难过,他心里虽不舍,但还是明白,那是因为对他还有情,她才会那样的伤心。
可是...为什么呢?
难道就真的因为,知道了他不是她当年要找的那个人,就可以彻底抽身得这么快吗?
之情戚央央在他面前曾失口说出,他对她有救命之恩时,他就已经开始提了心,并且安排了残影下去查探,当时查探出戚家当年确实有派死士悄悄潜入敌军的俘虏营,想要偷偷救出一个战俘。
只可惜,羌人哪有那么容易对付,戚家派出的死士无一不死在暗道里,悄无声息的,戚家也连一个战俘都救不出。
戚家女前脚刚刚从活死人窟出来,后脚没多久戚将军就明知是死局也要派死士潜进,不是为救至亲的话,就只能是替至亲报恩,救出对至亲有救命之恩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