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到半途的时候,巷子口影影绰绰灯火处走来一个如青松般孤立秀逸的身影。
是时隔数月不见,上回在淮东对他最后一次的印象是被他掐住脖子那次。
裴陆戟一袭入朝面圣的官袍都是在路上换的,人瘦了不少,却依然英俊,眉目如画。
可戚央央看见他却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看着她跑得气喘吁吁的模样,身上披帛掉了一半在地上,钗鬟微乱,鬓发微微汗湿轻贴,杏黄色纱金丝绣月裙下露出半只圆润白皙的脚趾。
他皱了皱眉,一言不发从她身旁擦肩而过,走到她身后去,拾捡起地上那只刚跑掉的云烟如意水漾芙蓉履。
他把鞋子捡起,重新走回她身边,蹲下,伸手轻轻一拉,就将人拉坐在他肩膀上,替她穿鞋。
“今日穿那么好看,走这么着急,怕我跑了不成?”
戚央央一时不知该如何答话,她该不该告诉他,她这次并不是跑出府来找他的呢?
“我...你...”
“这满大街小巷的灯都是你安排的?”他指了指巷道两旁用木架竖起的灯盏。
“嗯。”戚央央诚实道:“我和母亲给你办了洗尘宴,天黑怕你瞧不见,给你安排了一路的灯火。”
裴陆戟让她站起来,伸手拍了拍被坐皱了的衣袍,“嗤”一身笑了,“当我小孩子,早就不怕黑了。”
戚央央无话。
二人沉默相对了一会,她突然想起什么,着急往身上掏了掏,掏出一枚青金玉雕兰花玉佩。
“这个信物...算还你的,你可以拿这给秦姑娘定亲用。”
裴陆戟接过她手上的玉佩,摸了摸,古水无波的黑瞳里翻不出一丝水浪,“这枚,是假的。”
“嗯,是假的。”戚央央大大方方承认道:“但材质和上面的雕工都是一模一样的,我找了好久的师傅去做的。”
“真的那枚被我弄丢了,不过就算真的那枚还在,你也已经不能给秦姑娘当定亲之物用了,这得怪我。”
“确定...和原来的那枚是一模一样吗?”裴陆戟攥着手中的那枚玉佩,问道。
“是一模一样的呀,连我这天天把玩的人,都认不出来。”
“撒、谎。”他轻轻吐息道。
“真的那枚还有这行小字,你怎么不照着让人刻了?”他掏出了原来那枚。
“你...”戚央央惊道:“郎君你这是在耍我吗?你都知道了,还刻意藏起来,好让我着急?”
“是,没错,我是刻了字,所以你现在明白这枚确实不能给秦姑娘当定亲之物用了吧?你想我怎么赔你都行。”
裴陆戟没有开声,良久,巷口刮来了一阵妖风,将路旁灯盏渐次刮倒、熄灭。
路上漆寂下来,他缓缓开口:“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吗?”
“你就是想独自占有它,刻下这些字,别人就用不了了,是吗?”
“告诉我,是不是?”
他嗓音略显嘶哑。
“可是真遗憾啊,这次就算是你不愿,我也不会再你了,我们...必须和离。”
“你就...等着难过好了。”他颓败的笑意里带了些自欺的意味。
第24章 突然觉得他碍眼了
戚央央追到府外去的时候,同一时间,国公府门前来了一群都察司派来抓人的捕快。
“戚天明联合甄立康贪军粮饷,导致十二年前车壁大役一战死伤惨重一案,证据确凿,圣上已下旨捉拿其眷属定罪,来人,速速拿走!”
甄氏和英国公还没反应过来,那些捕快就开始大肆抓人,宾客四散。
恰在此时,裴陆戟带着戚央央回到府里。
戚央央第一次看见一大群身穿皂衣,腰系金饰革带的皇城捕快,他们整装整齐,一丝不苟,每一张脸都是严肃而庄重的。
他们黑压压一片杵在他们国公府的门口,提着剑朝她走来,檐上密云遮蔽了月色和星光,高大而华丽的国公府门楣,都仿佛要被那些人幢幢的鬼魅般的身影压垮似的。
公爹和婆母喊她的声音从门内传出,不少裴家的奴仆也被这些捕快提出了府门。
“犯妇人带走。”
耳边突然传来这么一声,脖子一凉,为首的那个国字脸吊梢眼的捕快拿剑横在了戚央央脖子,快将把她抓住的时候,突闻裴陆戟低喝了一声,“等等。”
只见他利索地从袖内掏出两份盖好红色官印的和离书,施施然朝她走来,在她万般错愕的情况下,打开印泥拉起她手按上印泥,然后加盖在和离书上。
另外一份,他则转身撩袍跨进府门,凉薄至极地递到他的继母,甄氏面前。
“母亲,你们甄氏一族和他戚氏闯下的大祸,没由让我们裴氏来背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