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崔氏夫人之所以如此病态苛刻地对待她自己的亲儿,其实跟崔氏一族对她的影响,也有很大的作用。”
“这位崔氏夫人,和崔家众多教养出来的女儿一样,都是崔氏一族用来拉拢各世家势力的工具,她们从小便被困在自己的院子里,每天学习琴棋书画,学习掌家,背诵各种世家势力,学习权衡利弊,学习如何去抉择,出阁那日以前,都不曾踏出过自己闺阁一步,能见到的人除了自小每天教导她们的先生和婆子,就见不到任何人。”
“更残忍的是,崔家家主为了锻炼这些女儿们的心性,在她们小的时候会在她们身边放一只小宠,让她们饲养,慰藉心灵,但长大一点的时候,就会让她们亲自杀掉这只小宠,放血于碗中,蓄满一碗才可以出阁,倘若完成不了此项任务,会被崔家家主视为不合格,不合格的工具他便不会养了,会被他毁掉容颜和身份,发卖到市井最肮脏的窑子里。”
“崔家的女儿们便是被这样锻炼出狠辣的心性,这一切一切,皆因为...”
“世家的利益和权势的诱惑,对这些人道德人性的摧折。”
“这是裴少仲第一次说服我合作时,同我说过的话。”
“你知道他一个顶尖世家的人,尽管小时候的苦难都过去了,如今他就是这世道的得益者,他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吗?”
“那是因为,他遇见了一个人。”
“这个人在他一生中最黑暗的时候,向他展示了光明的模样,然后他就一直记住了。”
“你知道这人是谁吗?”
戚央央双眸冷然地看着他,她表现出来的心不在焉,显然是对这个问题不大敢兴趣。
张白石此刻觉得可笑,他觉得裴陆戟太可笑了。
他永远忘不了,裴陆戟同他说这些事的时候的样子,他只说了一次,说完他就牢牢地记住了,但他也说了,此事不可告诉旁人,尤其是戚央央。
他就是觉得替他感到不值,才会一路追过来,可当他看了她的态度,除了哀叹命运不公,却不能再说什么。
“张大人,真的很抱歉,我知道你跟他关系很好,或许他对我是有那么几分真心,我也为我伤了他的行为感到歉意,但是,我和他注定是不同路的人,如果他肯放我一马,我会对他感激不已。”
随着秋日处决的时间靠近,戚央央此刻只想早日离开京城,和王爷另想救出沐江恩的法子。
张白石终于忍不住,“你还是想走,是吗?即便是知道他留在秦相身边只是假意周旋,实际另有筹谋,你也还是想逃,是吗?”
“裴世子为人怎样,是高风亮节也好,是与权势者同流合污也好,我只是一介鱼俎,是夏虫,是燕雀,所思所想也不过想求得所在意之人的安危,和我死去亲人的名节清明!我做不到像他一样替天下筹谋!我也只是一俗人罢了!烦请张大人放过我,勿要强迫我给他怎样的情感!”
本来同她说到这里,倘若她还是不愿意,他就该走了,但这段时日里裴陆戟对戚央央所做的一切事情,他都是看在眼里的。
从前他看着戚央央为裴陆戟所做的事心生不忍,如今他看裴陆戟为她所做之事,更加不忍。
他忍不住往前再次拦她道:“戚姑娘慢着!”
“裴陆戟他!只是一个表面看起来朗月清风,其实内里阴鸷、偏执、嫉妒成性、阴暗不堪的人。”
“而你,是维持裴陆戟这些美好假象的唯一由。”
“你现在说抽身就抽身了,当初还演得那样山崩地裂,非他不可,这叫他如何受得了?”
“你就不怕,他会死吗??你既如此惜命,惜你和你那位心上人的命,就不怕他死前拉你们一起??”
张白石已经想尽了一切能挽留住她的手段,在不告诉她所有真相的情况下,他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
他从前从不会认为男`女之情是多么重要之事,直到他看着裴陆戟真的为了她做下的件件桩桩,也亲眼目睹明明是他亲手设计放走的她,而她走后,他那心如死灰的样子。
他不忍、他不忍啊...
“你这么说,我就又回想了一下,”戚央央终于停下脚步,表情平静地与他道,“我试图想象了一下,我和他还能否继续在一起的可能性。”
“真奇怪,以前爱他的时候,可以轰轰烈烈,什么都不管不顾,明明自己站在风雪中为他撑伞,也长了满手冻疮,明明自己也怕黑,却还壮着胆子教他抓萤虫,看他对自己冷言冷语,冷漠嘲讽,也甘之如饴、乐此不疲,但现在,我连站他旁边一会都觉得膈应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