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本就容纳不下什么至真至善的人。
他见惯了阿谀谄媚的人,也见惯了见风使舵的人,她若是这样的人,饶了她当然无关痛痒,可偏偏她从头到尾说着怕他,可偏偏看似恭谨的言行举止之下,又尽是看淡生死的不卑不亢。
让人无端厌烦的很。
此时,姜明月恰好睁开了眼眸,两人的视线此时隔着千百年的时光银河,奇迹般地交汇在了一起,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然是从他的眼眸深处窥见了些许试探的意味。
夜色蔓延开来,她清晰地看见了他眼底的那些试探,让她心底生出了些许不安稳。
姜明月面容上涂着的浅褐色胭脂并不防水,是以此时胭脂早就化成了一团水雾从她的面容之上缓缓坠落,白皙的肤色大面积地露了出来,只有些许浅褐色覆盖在她的面容之上。
水珠从她的面容之上坠落,一滴水珠如同清晨的朝露一般压在了她的睫毛之上,她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顺势垂下了眼眸,避开了他直勾勾的眼神。
有那么一瞬间,姜明月竟是觉得他的眼眸是那样冷寂、幽深,仿佛轻而易举就能看穿她的真实想法和来历。
她垂眸纤长浓密的睫毛如同轻罗小扇一般遮掩而下,掩盖下了她眼底所有的厌恶和回避。
可是宋怀川却不允许她有任何回避的举动,他忽而伸出右手直接掐住了她的下颌,隔着幽深的夜色,他狭长的眼眸微眯,视线漫不经心地落在了她的面容之上。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强劲有力的右手。
一如既往的有力。
力道大的像是恨不得将她的骨头捏碎。
那只手牢牢桎梏着她的一切,容不得她躲闪,容不得她回避,更容不得她先认输。
于是姜明月只好直直地抬眸看向了他,宋怀川这才满意了一些,力道稍微放小了一些,他冷不丁忽然开口问道:“姜明月,你在心虚什么?”
闻言,姜明月的心一紧,面上仍就是镇定如初,只是心中在不由自主地思索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是来自千百年后的现代,她的来历不清不楚,对上他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神,她当然会下意识心虚,她当然会觉得害怕。
只是这些实话自然是不能说出来的。
就在她斟酌要如何开口回复的时候,没想到宋怀川忽而松开了她的下颌,嗓音冷淡道:“姜明月,把脸洗干净。”
姜明月所认识的宋怀川,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心思更是变幻莫测,难猜的很,不过她也没想过要去猜。
见他此时没有继续抓着方才的那个话题不放,她心中当然是松了一口气。
听见他此时的话,她就算是反应再慢也明白了他方才的举动——他方才将她按到河水之中不是为了淹死她,而是嫌弃她面上涂着的那些褐色胭脂。
说到底,容色这样的东西不会是一个男人爱你的根本。
但是你如果没有容色,他便是连多看你一眼都不会。
说来说去,不还就是这张美人面惹出来的麻烦吗?
姜明月心中冷笑,可面上却是十分平静,分毫不显,忠勇侯府人人都道世子是个不近女色、洁身自好的人,可依她看来,这什么狗屁世子根本就是个贪恋女色的人,虚伪的很。
她眼下就跪坐在地上,距离渡口不过是半步的距离,是以她便没有起身,而知直接跪在地上朝前挪了一点,随后弯腰伸手掬起了一捧河水洗脸,很快她皎如明月的面容就全然露了出来。
她并未立刻起身,而是就这样跪坐在渡口边,神情平静、动作不紧不慢地用双手捧着河水清洗面容,实则心中是在思索接下来的对策。
毕竟她知道这次逃跑被抓到之后,只怕她以后就连想要出府就会困难许多。
她不能就这样束手就擒,不能就这样随他回去。
就算是最后挣扎了许久她也仍然是逃不出去,那也都是值得的,尽管早就预料到了最糟糕的情况,可是能尽量去延缓这个时刻的到来也是极好的。
终于,姜明月收拾好了自己,她从渡口边起身,方才洗脸的时候身上的衣衫湿透了一些,她也不在意,鸦青色的长发如同藤蔓一般蜿蜒而下,垂落在身后的长发随着她的走动微微摇曳。
间或有些许晚风吹动了她鬓边的发丝,衬得那张皎洁如明月的芙蓉面更多了几分神秘莫测。
她动作徐徐走到了宋怀川身边,这么短的时间里,她已经想到了应该怎么做。
只是不等她开口,宋怀川倒是率先开口了,他一双狭长漆黑的眼眸直直地看向了她,并未继续方才的话题,而是另起炉灶忽然开口问道:“听闻姜姑娘的性情与从前有些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