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猜出了宋怀川决意谋反的事情,恐怕宋怀川心知肚明,只要让她找到机会,她就会将这件事情宣扬出去。
可是眼下他还是这般稳坐泰山,漫不经心的态度。
谋反这样的事情,一旦传出去就是满门抄斩,他不在意自己的性命,可还有那么多属下,此时最正确的决定应该杀她灭口才是。
他利用她就是为了顺成章地来到塞外,他的目的分明已经达到了。
如果让她远去关外,她根本就不会察觉到这些事情。
可他却偏偏冒着风险非要将她掳到塞外,竟然是如此有恃无恐。
他不会杀她的,若是要杀人灭口,早就可以动手了,他有无数个杀死她机会,比如那日敲登闻鼓的时候人,让她挨下那三十大板,死在公堂之上。
闹出了人命,事情不是会闹得更大吗?
还有从前在忠勇侯府的时候,老夫人新丧不久,她便执意穿着红衣、带着奴仆害在长街上招摇过市,分明就是正合了他的意愿。
可笑她从前还在为了她的这些小聪明而沾沾自喜。
如今看来早就是悔之晚矣了。
从前的事情桩桩件件都入走马灯一般,浮光掠影地从她眼前掠过,每一件事情都经不起推敲,细细想来都是恐怖至极,宋怀川此人当真是心思缜密。
密密麻麻如同蜘蛛网一般的阴谋诡计,早就如同天罗地网一般将她笼罩在其中了。
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一只猎物临死前的挣扎。
姜明月浑身都是不寒而栗,她想要说些什么话,可又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一步步走到今日,她自以为自己有了与宋怀川抗衡的余地,可事实上,她早就陷入了他布下的陷阱之中。
如同温水煮青蛙一般,再难脱身。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害怕,宋怀川长身玉立静静地站在了床榻边,他伸手轻轻从姜明月纤长的发丝上抚过,带着些许安抚意味,眼神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慈悲倒是会让让觉得他如菩萨一般悲悯。
可事实上,姜明月只觉得他的举动像是在抚摸一只无足轻重的阿猫阿狗。
同时,她心中又觉得讥讽至极,在她眼里,将自己的粥分给旁人算不上是什么壮举,在她眼中,这只是稀疏平常的一件事情,就连记得都没有记得的必要。
可是在他眼中,她的举动却是那样的不一般,身处泥泞之中却仍然能保留自己的良善,着实是难能可贵的一番举动。
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却仍要舍出自己去救旁人,这样的举动虽然愚蠢,可却实在是让宋怀川移不开眼。
自小活在一片泥泞之中,在他看来,人在黑暗之中,便应该抛却良知才是,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个多么心狠手辣的人,可是却偏偏无法对姜明月狠下心肠。
或许正是见惯了黑暗,他才知道那些光明和纤尘不染有多么重要。
她身上有着他最为渴求的干净和良善,而这些东西是他今生穷尽一切都无法得到的存在。
如此,他便就更加移不开眼了。
一而再、再而三对她下不了狠手。
良久之后,姜明月没有再继续落泪,她擦干了眼角的泪,低头神情隐匿在一片黑暗之中,终于回答了他方才问出来的那句话,“我在哭什么,我当然是在哭自己了,如果知道当初那碗粥会让我成你选中的棋子,我定然不会再这样做了。”
“宋怀川,你选中我是因为我比别人善良吗,那现在你可以死心了,我以后都不会再这样做了。”
说起来还真是讽刺,她当初就是因为跳水救人才穿越到了这个朝代,在这里居然也是因为救人而惹了灾祸。
兜兜转转,命运就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将她一步步推到了深渊之中。
从前,姜明月一直都觉得自己没有错,可是此时她倒是有些不确定了,善良真的是一件好事吗,善良真的没有错吗?
亦或者,生而善良,就是她的原罪。
白玉寺修建的那样富丽堂皇、气势恢宏,是奚朝最为灵验的寺庙,其中的佛像都是金身,可是荣华富贵、金银珠宝的濡染之下,人心也逐渐变得污秽不堪了。
寺庙也成了僧人牟利的存在。
白玉寺本是为了百姓修建,可寻常百姓早就无法进入寺庙烧香拜佛了,昂贵的香火钱并非是寻常人家可以负担的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