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知道真相也好,生了疮的地方,就该用利刃剔除腐肉。否则表面掩饰的越好,内部溃烂的越快。这个道,也是慕容桢教给她的。她虽然生恨着那个人,可也会时时念起,他教给自己的东西。
赵缨的爱,是纵容也是禁锢。慕容桢的爱,是伤害也是成长。
她不怨他们任何一个,她只怨自己太过弱小,无法完全把握自己的命运。
大约是被她的离经叛道所惊,赵缨怔怔地坐在几案前,目光落在局势胶着的棋盘之上,许久许久,不发一言,也没有挪动一下。
他就那样坐着,以为这样便能让自己的心绪平复,以为这样就能接受自己编织的那个幻梦的破灭。
这么多年,保护她、照顾她已经成了刻入骨髓的本能。可她现在却告诉自己,她觉得这是一种禁锢,是他的自以为是,多此一举。
气恼也有,但更多的是无奈和迷惘。
他们便那样僵持着,固守着自己的倔强。过了很久,赵缨才长叹一声,说了这样一句话:“此次匈奴南下,南阳王必有动作,你无需做什么,只要提防你身边人便好。殷沣虽为师父旧部,但你万不可信任他。我如此说,可算得坦诚?你不奢望你信我一面之词,但以你之聪慧,只要不被旧情蒙蔽,总能发现端倪。若真想帮我,便不要受人蒙蔽,让我分心担忧你。”
他说完,拂袖而去,去时似有怒气。
灵徽明白他为何生气。他既然知道了殷沣的存在,自然也就知道自己欺瞒了他的事情。这样想来,他对自己有所保留,也在情之中。
原本是她先不坦诚的。
可她如何坦诚,难道要指着鼻子问他,是否背叛了阿父吗?
不过他说得也有道,殷沣说得话到底是真是假,总不能听信一面之词,试探一下便知道了。
她易受旧情所扰,也是事实,赵缨并没有说错。
当夜,灵徽便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去百里外的新野。驻守新野的宁朔将军胡意之乃是阿父旧部,灵徽以印信与他取得联系,并将殷沣安插在他身边,做了随军司马。新野为南阳和襄阳间的重镇,万万不可有失。
她虽颇多猜忌,但匈奴来犯这样的大事前,她不敢有丝毫懈怠。若真因为自己不查,而让战事有失,她万死难赎。
第70章 七十章、危局 他的人生太过于平顺,遇……
去往新野的信始终没有回音, 灵徽正疑惑焦虑之时,却听云阁来报,说殷沣亲自登门前来拜见。
彼时正是午后, 阳光落在庭中的海棠树上, 晒的花瓣都有些葳蕤。灵徽不料他会此时前来,正躺在窗边的睡榻上半梦半醒。
听到时,猛然坐起, 诧异万分。
她与殷沣见面, 一直都是避着人的, 毕竟晋阳旧事至今仍不知内情,而且她私下结交阿父旧部, 怎么都不能让人知晓。可是殷沣就这样公然出现在她的府邸, 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但当她见到人时,却瞬间明白了。
因为随殷沣一道前来的人, 确是谢衍。
灵徽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再见到他, 会是这样的情况下。她更没有想到,谢衍还愿意再看到她。
他们的婚约, 皇帝虽无明旨,但毕竟金口玉言, 建康城又人尽皆知,谁能撇的干脆清楚呢?
但毕竟是那样的结局……
她以为他会避着自己, 永不再见面。毕竟对于他这样的世家公子, 名声受损远比失去性命来得还要可怕。他的人生太过于平顺,遇到她,是为数不多的劫难。
有些事情开始的太荒唐,结局总会潦草不堪。他们的相逢便是如此。
“女君, ”殷沣恭谨行礼,直说来意,“宛城有危,我今日随谢相一起前来,实为求助。还请女君救吾等,救南阳。”
灵徽不解:“匈奴大军虽来势汹汹,但都督早有布放,何须惊慌如此。”
殷沣看了眼灵徽身后,神色犹疑。灵徽了然,吩咐云阁和星台去备膳,只道:“二位远来辛苦,怕是还未用膳,不如也尝尝宜城之味,试试可否入口。”
云阁机敏,带着星台退下,于是堂上便只有三人。博山炉中沉香缭绕,落在衣间发上,灵徽端坐时颇端雅,浅浅笑着,只等对方开口。
殷沣与谢衍对视一眼,这次由谢衍开口:“灵徽……”
这个称呼一出口,他似乎又觉得唐突,随即便改了:“宜城君,若非事态紧急,实在不该来叨扰你。”
灵徽摇头,并不像他那样刻意规避着他们的过往,只道:“七郎如今为南阳国相,职责颇重,既然是为了国事,那自然说不上叨扰不叨扰的,何须如此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