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的地方,是自己的心。
身体污损了,并无关系,但是心若是浑浊肮脏,那该用什么才能挽救呢?她知道,哪怕她人已经回来了,她的一部分灵魂却死在了北地,残缺难以拼凑。
“我曾说,此生不嫁,那根本不是气话。纵使是阿兄,我也不敢奢望你能接受。今日既然阿兄已经话说开了,我自然不愿欺瞒。毕竟是终身之事,阿兄想明白些吧。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有怨尤,我们还和以前一般,此生你都是我的亲人,不会改变。”
说罢,她疾步离开,几乎是用跑的方式,仪态狼狈。
不想让他追上来。
不想看到他的犹豫,哪怕只是一瞬。
经历了太多伤害,背叛,以为自己早就不再相信人性,不会再将心捧出来,交给另一个人。可是赵缨不是别人啊,无论迷途多远,他都会等在原地。若他不在,又该何以为继呢?
她自诩坚强,以为自己不会在乎。说服自己即使这个世上所有人都舍弃了自己,她仍爱自己如珍宝。
可是她还是会有期待。期待有人携手同行,不离不弃。
第66章 六十六、辽东 若是她肯忘了那个人,安……
回忆太苦, 却还是无法从身体中剔除,想起时便有剜心之痛,但又不能真剜去了, 也算一了百了。
那一夜, 灵徽又梦到了辽东郡公府,梦魂回到了一个寒风刺骨的冬日。
辽东的冬天太过漫长,一旦下起雪, 好像几天几夜都下不完似的。漫天飞雪如扯絮, 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 密密麻麻地交织在眼前,将天地都笼罩在一片雾蒙蒙的白色之中。
她已经来到这个地方三个月了, 无名无分地被慕容桢藏在后宅, 像个被关在笼子里的鸟。侍女们汉话说得不好,只是依着慕容桢的吩咐, 叫她小夫人,与她再无更多交流。
灵徽很寂寞, 也很委屈。
她一个世家贵女,因为战乱, 流亡在这苦寒之地。家仇未报,却被一个蛮夷困于后宅, 这样下去,声名恐怕是难保。
小夫人……去他的小夫人, 谁要当他的小夫人!若是阿父还在, 定会打得他满地找牙。他一个异族男子,还敢觊觎弘农杨氏的女郎,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可是,阿父已经不在了, 玄鉴阿兄也没了消息,洛阳城也陷落敌手……她引以为豪的一切,都随着战争的烟尘,消弭无踪。
慕容桢回到院中时,身上全是雪珠子,连眉毛都被染成了白色。一进门,便带着一股寒气,急冲冲往内室而去。
“小夫人在书房。”侍女跟上来,说道。
于是他又径直折去了书房。
灵徽正在画画,几枝墨梅刚刚落就,被忽然闯入的人陡然一惊,一大滴墨迹就落在了画上,晕成了难看的一团。
“哎呀,又白画了。”她怒目嗔怪,娇气任性的厉害。
慕容桢最喜欢她这个样子,忍不住上前,一把将她抱起,冰凉凉地吻就落在她的颊上,激地她一面躲,一面又要咒骂哭喊。
他的吻蜿蜒在她耳边,低低地笑:“别躲,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她果然就不躲了,侧过脸,眨着眼睛,期待地看着他。
“此次冬狩,我猎了好几张虎皮,白山上最好的吊睛虎,给你拿来做毯子。”他颇自豪,炫耀之意分明。
灵徽眸中的光瞬间黯淡了下来,摆脱了他的桎梏,闷闷道:“我不喜欢,也不想要。”
她的期待和他的给予,总是有很大的差距,他拿自己当无知的孩童,以为用些小玩意就可以让她展颜。可是她想听的想要的,分明不是这些。
慕容桢被她的态度激怒,冷着声道:“这虎皮多难得,你可知道?多少人向我讨我都没给,一心只想着你怕冷,你这般扫兴却是为何!”
灵徽不他,自顾自走到窗边,执起书卷。
慕容桢却追了过来,将书卷夺了过去:“看来我是太纵着你了,让你以为这里是洛阳,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灵徽跳起来便要夺,但哪里是慕容桢的对手,不过轻巧地一旋身,她便踉跄地摔在了地上。
她没有哭,也顾不得形容的狼狈,爬起来又要抢,仿佛执着地要证明什么似的。
撕扯间,慕容桢忽觉得脸颊一阵火辣辣地疼,他顿觉不妙,走到镜前定睛一看,只见一道触目惊心的划痕,就那样突兀地出现在他的脸上,血珠慢慢渗出,看着又突兀又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