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口中的破布被取出,侍女的话便清晰传到了所有人耳中:“是长公主,是长公主命奴婢将掺了曼陀罗的酒哄宜城君喝下,找寻机会将她带到梅林后的客房中,将她交给彭城王。可是女君不愿去,奴只好现将她扶至楼上,又去通知了彭城王。”
“胡言乱语!贱婢,你莫不是活腻了!”长公主再也坐不住,起身叱骂,将身边的几案拍得震天响。
“放肆!”天子雷霆之怒骤降,声音不大,但威仪无限,“长主御前失仪,将她带回府中禁足,无诏不得出。”
宿卫羽林本就守卫在外,听到此命令,不由分说便将人带走了,没有给她再多辩解的机会。
还有证人未说话,便这样结束了吗?
禁足,只是禁足而已……
长公主敢猖狂至此,不就是因为皇帝永无底线的包庇吗?也是,皇帝并非先帝血脉,得国于乱世,若无奉正统之举,便有得位不正的指摘。长公主再跋扈,也是先帝唯一的血脉,皇帝不会苛待。
因为她还有用。
而自己,除了散在各处的阿父旧部,没有任何用处。受了侮辱又如何,没有人会为她做主。费心筹谋这么久,差点搭上自己的清白,在众目睽睽下名誉蒙污……又如何!
不过她既然这么做了,便不会后悔。
“宜城君能在那般混乱之时,安排好所有的证人和证物,当真厉害!”皇帝冷然,虽饶恕了长公主,但却并不打算饶恕她。
早料到了,不是么?
灵徽轻笑,并不欺瞒,坦诚以对:“臣浅知医,早知酒有问题,所以选择将计就计。”
“将人引至高楼也是将计就计?”萧祁挑眉,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这个装若无辜的女子,他从不认为这是个心思单纯的人。
安插在她身边的人,第一次将她所为汇报到宫中时,他便笃定了这个想法。
“陛下,求生之举,哪里会想太多。罪行昭彰的人尚未细审,为何要逼迫一个受害之人完美无缺?”
说完,她俯身又拜,没有给对方看清楚她表情的机会。
第58章 五十八、噩梦 我不要变成这样一头嗜血……
灵徽在后山坐了很久很久。
不知何时, 又开始落雪了。似点点杨花,如片片碎玉,随着寒意料峭的江风, 在苍茫的山间盘旋飞舞。
这便是江南的雪, 柔丽轻曼,唯美绮丽,氤氲如水墨丹青。
美则美矣, 终是不如人意。她所念的, 从来不是此间的温柔, 哪怕风冷霜寒,雪满关山, 她仍想回去, 回到那个生她养她的旧土,而不是随着朝廷一起苟安在方寸之地。
江南再好, 也不是家。式微式微,胡不归?
回到观中时, 夜色沉沉,宫中的黄门想来已等了很久, 跺着脚,伸出手, 在火炉边取暖。
云阁急的都要哭了,一看到灵徽, 忙将手炉递了上去, 问:“女君去了哪里,怎么不说一声,快要把奴婢担心死了。”
灵徽的手有些僵,木木然接过, 然后向内侍走过去。
“中贵人夤夜至此,有何要事?”她温和又沉静,全然不似那晚,口齿利落,脾气刚毅,直言犯上时都毫无惧色。
内侍弓着身子,叫了声“女君”,恭谨道:“殿下知道女君受了委屈,不过兹事体大,便是她也无法动摇陛下的决定。殿下命奴前来,是替她给女君带句话。殿下说,她欠女君一个人情,若有机会自当相报。谢家非忘恩之辈,只要女君愿意,谢家婚约仍作数。若女君另有选择,她也不强求。”
灵徽听闻此言,伏地叩首,对内侍道:“也烦请中贵人将我之言带给殿下。此去宜城路途千里,不知会不会有再见之日。不过时局动荡,宫闱深深,还请她务必擅自保重,照拂好小皇子。若是见到小国舅,烦请殿下代为宽慰,他一腔赤诚,是灵徽没有福气。”
内侍领命,临走时将一匹骏马牵到她面前:“殿下说,女君心有鸿鹄之志,当喜欢这个礼物。”
汗血宝马,日行千里,若洛城得复,朝夕便可回乡,怎会不喜欢呢?
她俯身再拜,这一次,眼角忽然起了泪痕。利用也好,交换也罢,总还是有人不那么冷漠残忍。
目送那内侍离开后,灵徽便带着云阁她们开始收拾行李。原以为区区半年时间,东西不会太多,可事实并非如此。
看到堆满半间屋子的包裹,灵徽皱了皱眉,对云阁道:“除了钱帛和贴身之物,其他的都不带了。路途遥远,过分招摇,难免招惹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