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小时候,他曾为她抓过几只兔子养在后院里。有一天,她忽然来寻他,眼睛通红,该是狠狠哭过一场。
“怎么了,圆月?”他焦急的问,直觉是她受了欺负,已经准备好替她出头了。
可是她却扁了扁嘴,终于还是忍不住“哇”的一声,哭着扑在了他的怀中:“阿兄,有只兔子死了。明明昨天还是好好的呀!”
听完她的哭诉,赵缨紧绷的神经忽然就放松了,只要不是她受了委屈便好。只是应该如何告诉她,生老病死是常事,人和物皆是如此。但她还是个单纯无知的孩子,接受这样的说法,应该很困难吧。
那一日,哄得她终于不哭时,已经夕阳西下。看着晚霞染透了半面天空,用温暖的光芒安抚着千家万户时,他默默地想,那些生死别离自己受着就好,这个小女郎应该一生一世,平安喜乐,无忧无虑。
可是她分明已经被磋磨的面目全非,记忆里娇憨的容颜不再,她美丽依旧,却总是伴随着哀愁。
这都是他的错,是他没有履行好自己的诺言,辜负了她的信任。
当赵缨好容易看到灵徽时,预料中的恐惧并未在她脸上出现。她的脸上带着妍美的笑容,正在奉承着那个跋扈恣睢的豫章长公主。两个人的举止看着十分亲密,甚至不像第一次见面一般。
赵缨心口涌起一丝莫名的怒气,贪玩也好,任性也罢,她都不该和这般声名狼藉的女子混在一起。杨氏满门忠烈,家风清正,断断容不下半分污点。
这样想着,脚步就有了几分焦急,他需要尽快将她带回去,哪怕她会因此生气。
然而,变故却在旦夕,咫尺的距离间,他看到一个奄奄一息被抬出的兽奴,忽然挣扎起身,利刃仿佛闪电,划破此时言笑晏晏的场合,直直向着豫章长公主而去。
变故来得太快,饶是长公主身边侍卫林立,仍来不及阻挡这样突兀的攻势。来得及有反应的人已经被吓傻了,更多的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距离太近,角度太刁钻,时机选的太巧妙。
赵缨目睹了一切,但是他并不认为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况且他阻挡也来不及了。
谁知这时,他却看到了那个浅碧色的瘦弱影子,仿佛一只蹁跹的蝶,还不犹豫地扑在了豫章长公主的身上。
刀刃不出意外的刺入了她的身体,沉闷的声响仿佛一瞬间也刺到了赵缨的心里。他听到一声尖锐的耳鸣声撕裂了他的智,想也来不及想,在歹徒就要刺第二刀时,用手紧紧抓住了刀刃。
手腕稍一用力,刀已被夺过,反手又准确无误地扎在了行凶之人的胸口。一气呵成,果决凌厉,他并没有给对方一丝生机,也来不及犹疑。
“圆月!”赵缨叫着这个名字,期待着一切都是一场误会,她会在人群中茫然地看着一切,然后走过来告诉他,说自己没事儿。
可是她还是回头了,脸色很苍白,唇角却带着惯常的微笑,声音软软的,和曾经一样:“阿兄……疼……”
赵缨俯身将她抱起,茫茫然,不知道该往何处去,不知道该做什么。他的腿有些发软,踉跄了一下,差点将她摔了。手臂却箍得更紧,几乎要将她嵌到自己的血肉之中。
身后长公主尖锐的咆哮声传开,嘈杂的脚步声跟在自己身后,有人叫嚷着什么,他通通听不见,也不想听了。
他的圆月,最怕疼了,怎么会傻到给别人挡刀啊!
第19章 十九、故梦 士庶之分,天渊之隔
灵徽做了一个杳杳的梦。
梦中洛城仍在。
她所住的庭院里有一棵很大很大的枇杷树,听说早些年是结果子的,可不知为什么后来再也没有结过。不过那树仍旧长得枝繁叶茂,遮蔽了半个院落。
那棵树,曾是她叛逆过的证据,是她与外界事物唯一接触的纽带。
阿父常年驻守在晋阳,后宅又空无一人,所以府中只留了管家和乳母照料。乳母沈氏是阿母母家所派,大家族的仆婢最是循规蹈矩,性子温柔却也古板,对她的管教得尤其严格。仪容举止都是常规项目,还有一些额外的规定,譬如无事不得出庭院,出门必须带护卫遮幂离,年纪渐大,不可与男子走得过近。
“阿兄也不可以吗?”她仰头问,已经十三岁的女郎,长着一张团团可爱的脸,仍未褪去孩子气。
乳母肯定地点头:“赵郎君与你并无血缘关系,女郎长大啦,当知男女有别。你是弘农杨氏和博陵崔氏的女儿,万不可以让人指摘半分。”
她听得半懂不懂,心底却半点也不认同。
阿兄是她最亲近的人啊,从他被阿父接来府中的那一天他们就一直在一起,直到他去了战场,才有了短暂的分离。但他回来的频率还是会比阿父多一些,而且每次回来都会带好东西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