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响起了徐徐沉缓的脚步声。灵徽没有回头,嗡着声音道:“我就想在这里坐一坐。你不用劝我回去。”
那人没有说话, 只站在了她的身后,没有继续走上前来。
灵徽回头, 神色僵了一下。
玄衣玉冠,肃肃如竹, 来人却是赵缨。此时,他就站在不远处, 云气翻涌的碧空下, 他的眼眸黑亮深澈,望向她的目光欲说还休,如秋萧瑟。
看着灵徽泪水纵横的脸,他只是沉默地拿出帕子, 递到了她的面前。
当安慰都有了顾忌,再说什么情谊不变,不过是骗人骗己。
赵缨不想骗自己。
灵徽犹疑了一刹那,伸手接过。熟悉的素绢帕子,上面歪歪扭扭地绣着一只比翼,触手就能感觉到针脚的粗陋。这是当时她在荆州时绣给他的,彼时情浓,总想着让他的一切东西都留下自己的痕迹,帕子随身携带,比其他物件还能代表真心。
可惜,只绣了一只。
一翅一目,相得乃飞……若当时绣了完整的一对,他们的结果会不会圆满一些。
灵徽摩挲着帕子,怔然发呆,最后在他沉默地注视中,用帕子拭了拭脸上的泪。
熟悉的青木气息,冷冽又清凉的味道,属于他的记忆随着气味纷至沓来,除了苦涩和遗憾,似乎也没有剩下再多的东西。
赵缨拿回帕子后,仔细折叠好,揣回了胸口处。灵徽想要劝他不必如此珍惜,但张了张口,又将话咽了回去。
她已经没有立场去劝他做任何事,送出去的东西,怎么处置都是他自己的事情。把一切都交给时间吧,或许不久后,他就会清醒过来,不再守着回忆裹足不前。
“若是当初我没有带她来建康,或许她也不会落得这样的结果。”赵缨叹道。
原来他已经知道了宫中发生的事情。
“阿兄如何知道我来了这里?”灵徽指了指身旁不远处的青石,示意赵缨坐。楚楚的死让她灰心悲伤到了极处,能有人聊一聊也是好的。
“以前你在道观时,每每不开心,就会到这里坐着。”赵缨笑意寂寥,“我心里担忧,总是跟在你身后,你竟然一次都没有发现过。”
“是啊,我竟然从来都不知道。”灵徽叹息。
“此处风景,的确能让人心境开阔些。”赵缨坐下,顺着灵徽的目光,极目远望。山势连绵,烟岚雾霭处,似乎有另一处人间。
“当初她入宫,可有阿兄的意思?”灵徽忽然收回目光,看着赵缨,问道。
赵缨摇头,忽然听出了她的意思,怔了一下,反问道:“你怀疑是我安排她入宫,毁了她一辈子?”
灵徽并不讳言:“她入宫,对你百利而无一害。”
此话换来赵缨的苦笑连连:“想不到在你心中,我竟是这般不择手段……我虽势单力薄,但到底没有用牺牲一个女子来给自己换权势的卑劣心思。”
“我的所有,都是战场上拼杀出来的,问心无愧,不负天地。”赵缨英俊的眉眼中带了几分痛色,一呼一吸,皆是伤感。
灵徽心里生出愧意,也生出悔意。她只记得赵缨一步步的谋算,却忘了他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哪里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她垂眸,不敢看赵缨的脸色。
“你是太过于伤心了,我都明白。”赵缨自己找了个借口,将心里泛出的苦涩默默咽下,舍不得让她有半分难堪。
灵徽抬眼,望着赵缨,哭得红肿的眼眸里全是歉意。
赵缨的心又软得不成样子。
她的眼泪是最锋利的武器,过去自己就无还手之力,如今更没有。
如何能怨怪她呢,到底是自己伤了她,没有履行承诺,陪着她享受一世平安喜乐。
赵缨忍不住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发。
她倒也没有抗拒,任由自己的脆弱蔓延,化为一阵压抑的呜咽。
“我不在的时候,你要照顾好自己,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要逞强。谢七虽仁善,到底也是世族中的翘楚,万事多与他商量。”赵缨拍了拍她的后背,轻声嘱咐。
“阿兄已经做好决定了吗?”灵徽问。
赵缨点头:“先帝新丧,不宜动兵,待年后我便西去伐南夏。”
“圆月,给我三年,三年后我必灭北汉。”
灵徽从不怀疑他的能力,更不会怀疑他的决心。她只是默默的想,三年……三年时间够了,到时她希望自己亦可以有报仇的能力,不再被命运牵着鼻子走。
“三年以后,期待我与阿兄会兵洛阳!”
……
皇帝的丧仪办得仓促,朝中流言纷纷。更为人所称奇的,是大丧后两位重臣的离京。先是楚王赵缨自请回荆州镇守,紧接着又有丹阳侯谢衍刚领了扬州刺史,却转身去了广陵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