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夫人眸光如水,沉静又美丽,听闻此言后望向灵徽,轻声道:“这孩子我一看就喜欢,今日来也未带什么礼物,不如就将这串珠子给她吧。”
说罢,将手臂上一串紫檀佛珠褪下,轻轻放到了襁褓中。
“大名取了吗?”她又问道,“总该有个正经名字。”
“明河。”灵徽如实回答。
“明河……谢明河,素辉明河,是个好名字。这倒像是女君起的,阿弥是个木讷性子,并无这样绮丽的心思。”
灵徽不知如何回答,讷讷地笑了笑。
“都下去吧,我与女君有些话要说。”谢夫人摆摆手。婉儿奉上茶盏,不安地看了眼灵徽,跟着谢夫人的侍从退了出去。
门扉轻阖,谢夫人浅浅饮了口茶,皱眉:“阿弥日日来此,也不知道带些好茶来。”
“观中用度粗陋,夫人见谅。”灵徽低声道。
谢夫人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弘农杨氏当年何等显贵,你也不是没有见过世面之人,何须自谦。”
“多谢夫人。”灵徽回答。
“谢我什么?”谢夫人挑眉,缓缓放下茶盏,神色平静又温和。
“谢夫人给了腓腓一个名分。”灵徽没有兜圈子,据实而言。
谢夫人弯了弯唇角,看向灵徽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赞赏,却也多了几分复杂。
“阿弥虽一口咬定这是他的孩儿,但我知道,并非如此。”谢夫人望了眼粉雕玉琢的婴孩,徐徐道,“未婚而定情,这种事他做不出来。”
灵徽没有接她的话,面上也无羞惭之色,只是道:“未婚生子,确实非光彩之事。”
不知为什么,说这句话时,心绞疼不已,连嗓子都有些发紧。所有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偏她离经叛道至此,连后路都没有给自己留半分。
谢夫人并没有逼她承认的意思,了自己的衣袂,继续道:“我今日来,并非与你为难。而是有些话必须要在成婚之前,同你说的清楚分明些。”
“夫人但说无妨。”
“阿弥未到弱冠之年,婚事又为家主所看重,原本我不打算让他过早娶妻的。我原本想着他会如谢家的所有郎子一般,按照家族的安排,娶个门当户对的贵女,做个清贵的文官,按部就班的生活,可这些都因为你尽数改变了。”谢夫人的声音沉沉的,听不出情绪。
无论如何,先低头总是没错的。谢夫人说的也是事实,谢七在建康是何等风流出众的人物,若没有她,该会过得何等自在顺遂。
“夫人恕罪,这一切也非灵徽所愿。”她垂着眸,看着十分娇柔,但谢夫人知道,她骨子里是执拗和刚强的,否则一个女子经历过那么多坎坷,却依旧活得淡然从容,不卑不亢。
“我并无那些迂腐之见,清不清白算不得什么。你或许不知,我在嫁给阿弥的阿父之前,还曾有过三载婚姻。我那前夫痨病而死后,我回母家寡居。可是世族之女的婚事哪里能由自己做主,还没过一年,我阿父就将我嫁给了当时刚刚南渡,急需要在南地立稳脚跟的陈郡谢氏。”谢夫人说道。
灵徽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我原本不该说这些的,不过是要告诉你,女子命不由己,我不会因为那些旧事为难你。何况阿弥喜欢你,连皇后殿下都看重你,我这个做阿母的自然是相信自家孩儿的眼光。”
灵徽猜了许久,竟没有猜到谢夫人是这般来意,一时也有些木然。
“夫人仁厚,灵徽感激不尽。”灵徽微微俯身,道。
谢夫人扶了扶她的手臂,道:“你不必感激我,我还没说我的条件。”
“什么条件?”灵徽抬眼,问对面这个矜贵温柔却心思难测的世家贵妇。她早该猜到,一切善意都是有条件的。只要那是善意,也没什么好计较的。
“我知你与楚王的关系,也知你为何要嫁给阿弥。做阿母的没有别的请求,只有一件,阿弥待你真心,还望你待他亦如此,莫要因为别人而伤害他。”谢夫人的声音微微发涩。
灵徽忍住口中的苦涩,胸口的疼痛,回答的果断:“我既然决定嫁给七郎,断无纠缠过往的可能。夫人放心,我非忘恩负义之人,七郎曾救我性命,我不会恩将仇报。”
“可他是武将,刀剑无眼,若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又该如何自处?”谢夫人问。
灵徽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如今的赵缨掌天下半数之兵,坐拥荆、湘、江、梁、司等数州。即使当年的王家,亦从未有过这样的权势,谢家已有衰退之兆,如何能与他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