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侯今日怎么没来?”婉儿望着花木寂寂的院落,好奇道。
以往这个时候谢衍早就来了,有时会给腓腓带些好玩的,但更多时候却是带给灵徽的。各种口味的蜜饯糕点,从各地寻来的古玩书籍,连琴瑟都送来了好几张。
“谢侯真是的,刚出了月子的妇人,怎敢带这么多的甜食来,也不怕吃坏了牙。”林娘虽然抱怨,但也乐于看到灵徽将东西分下来,大家一起吃。
“弹琴也不行,伤神劳力,女君产子伤了气血,可得好好休息才能养回来。”婉儿也喜欢劝她,不过这并不妨碍谢衍偶尔弹奏一曲,她们一个个听得津津有味。
大抵是一种习惯,没了男女的那些纠葛,相处着自然无比舒服。
灵徽也下意识地望了望院门,见门旁的花树上零星打着几只花骨朵儿,亦觉兴味索然。
腓腓咂吧着小嘴,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大概是饿了,撇了撇嘴就哭了起来。灵徽刚要抱起孩子哄,就听到院门外传来那个清越的声音:“腓腓可是饿了,哭得这般可怜。”
灵徽不由地笑了,循声而望,正看到谢衍绕过花树,脚踏残阳而来。
他今日身着绛色的曲裾,柔软的革带将他腰身束得清瘦,偏那腰上又悬着一把长剑,几组玉佩,显得清贵又不失英气。
“带这么东西,也不嫌重。”灵徽指了指他腰间,揶揄道,“玉佩倒罢了,还有荷包。好精致的绣工,想来是红颜知己相赠咯?”
谢衍顺着她所指,低头打量了一下,脸色红成一片:“这哪里是给我的,今日入宫去,楚贵嫔和我阿姊听说你时常胸闷,非要让我带给你。”
说罢,接下来递给了灵徽。
淡淡的细辛香气,嗅着的确舒服。
灵徽却起了狭促之心,抬眼望着谢衍,继续笑道:“你不管怎么带来都好,非要悬在腰间。谢侯侧帽风流,明日怕是建康城人人效仿,又该是一道风景了。”
谢衍羞赧更甚,忍不住掩袖咳了咳:“怎么把孩子带来院中了,她这么小,可不能受凉。”
“腓腓身体好,不妨事的。”灵徽不以为然。
谢衍却不认同:“若是生病了,你又得担心,还是谨慎些好。待天气暖和了,她也大一些了,我带你们去会稽踏青,听说那里风景极美,你应该会喜欢。”
灵徽却没回答,只看着他,看得谢衍有些疑惑。
“怎么了?”他问。
灵徽摇头,没有看他,只望着残霞褪尽的灰蓝天空:“天冷了,我们进屋吧。”
等到晚膳端来时,廊下已经上了灯。腓腓吃饱后就睡着了,林娘带着她去了别的屋子,众婢也纷纷退下,只将此处留给了他们二人。
谢衍摘了剑,换下了外袍,披了件家居的衣衫,坐在灵徽对面。烛火闪烁,和暖的光落在他的眉宇之间,有种说不出的温柔。
不知为什么,灵徽几乎能想到他们婚后的生活。
就这样平平淡淡的温暖,不相爱也没关系,只要足够相敬就好。谢衍是个温和的君子,不管娶了谁,都会是个好夫君,可惜和她牵绊太深。
“陛下今日问我,婚期定在何时?”半晌后,谢衍缓声道。灵徽能听出来,他的声音里带着忐忑。
灵徽没有回答,只是夹了一个炙肉到他盘中。
“你若没有想好,我可以先拖着……陛下日万机,总不会天天盯着我的婚事。若你实在不愿,我去向陛下辞了这桩婚事也可以。你顺着心意来,不要委屈自己才好。”谢衍说完,抬眼看灵徽,一双漂亮桃花眼中,写满愁绪。
灵徽没有躲避,与他对视,慢慢绽出一个清浅的笑容:“我记得你以前很少有这种表情的,谢家七郎这样意气风发的人,何时有这么多忧愁。”
说完,也不等谢衍说话,自问自答:“从遇上我开始,你就生出许多愁绪,我有时候在想,我明明没有做什么,为何总是亏欠你良多。可见遇到我,真不是什么好事。”
“不会,”谢衍断然否定,“遇上你是我不敢奢求的福分。如果没有你,我不过是个再寻常不过的纨绔,不知世间疾苦,不懂家国责任。灵徽,我待你之心亦如当初,又远非当初……”
“只要你不后悔便好。”灵徽低头,又为他夹了一片藕。
谢衍书中的箸停下了,怔怔地望着灵徽。
“什么?”他问。
“你定日子吧。”她轻声道。
一向端持着仪容的人,手中的箸忽然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