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相莫要进去,产房血气重,人也多,你去了也做不了什么。”她的声音细细弱弱的,手劲也不小。
但谢衍根本听不进去。
那一声后,内室就再也没了灵徽的声音……
他挣脱了婉儿的手,踉跄着走了进去。入目便是苍白虚弱的她,就那样躺着,呼吸幽微,安静乖巧的全然不像她。
稳婆和楚楚的声音响在耳边,谢衍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他只是感觉到有人推搡着他离开。近乎仓促地,他将一个东西塞到了灵徽的手中,声音颤抖地找不到语调:“灵徽,东西我给你带来了,我不要它,要拿也是该你自己拿着。你有那么多的事情还没有做,那么多心愿都没有完成……我才不会帮你!”
“灵徽……想想你的阿父!”
“灵徽,只要你挺过去,我就带你离开,谁都阻挡不了!”
榻上的人动了动手指,脸上带着幽微的笑意。她……她同意了吗?
不知不觉,谢衍泪流满面。带着满身的鲜血,谢衍就坐在了廊下的台阶上,前所未有的狼狈颓然。
雪缓缓地落,积在梧桐树的枯枝上,很快就压断了其中的几根。世界那样安静,仿佛一切都停止了下来,世界又那般嘈杂,让他心乱如麻。
谢衍以前不明白,他的阿母为什么笃信佛法,整日里跪在蒲团上,去求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此时此刻,他明白了,他亦想求满天神佛,求她安然无恙,求她少受苦楚。
所幸,他的乞求很快有了回应。
一声嘹亮的啼哭声,惊破了浓得化不开的夜色。雪落得缓了些,不知是不是错觉,谢衍觉得天边似乎透出了一丝晨曦的微光。
所有人都舒了口气,欣喜地迎接着新生的到来。
“多亏了夫人,若不是夫人医术了得,今日恐怕……”稳婆的声音沙哑里带着庆幸,一面拭着额上的汗,一面说道。
“什么夫人,这是贵嫔娘娘!”楚楚带来的侍婢茯苓傲气地说,但手上的动作却利索,几下便将方子誊好,交到了玉笛手中,“赶紧去备药,给夫人熬好后,一日三次按时服下。”
听她这样说,仆婢们拘谨着不知该不该行礼,反而楚楚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你们留下服侍好女君,我去看看谢将军。”
不用看都知道谢衍会焦急到什么程度。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敢冒着皇帝的怒火,从宫中带走一个嫔妃,陪着他疾驰千里,冒着风雪和饥饿,却始终一句怨言都没有,一句苦都不提。
当年只看到了他的单纯热忱,如今却知,他如此有情有义。
楚楚一出门,就差点撞上了门口的谢衍,他搓着手,一张脸冻得通红,但目光灼灼,写满焦急。
楚楚笑着看着他,语调温柔又沉缓:“放心吧,母女平安。”
那一刻,她分明看到谢衍簌簌落下的泪水。
心上那根弦绷得太紧,骤然松下来时,反而不知道该做什么。谢衍抬手轻咳一声,将自己有些激动的情绪收了收。
“女儿好,若是像了她的阿母,不知道多好看。”谢衍望着屋中,低声道。
“是啊,一看就是个漂亮的小女郎。”楚楚笑了笑,又对谢衍道,“你要进去看一眼吗?”
谢衍却摇头拒绝:“我一身都是寒气,不方便进去。而且灵徽也受了累,让她好好休息吧。”
说罢,又对庚寅道:“先将带来的东西都分给大家,今日所有人皆有大功,待回到建康,我必重赏。”
听到此言,进进出出的奴婢皆露出喜色,只有楚楚沉默又担忧的看着谢衍,问:“将军当真做好决定要带灵徽回去吗?”
谢衍点头:“自然,来此之前我已向陛下说明,怎会食言。”
楚楚却并不如他般乐观:“虽说陛下同意复女君之位,但将军当知你与她之间阻碍重重。且不说谢家同意不同意她入门,你将如何解释孩子的事情,就说赵都督,他也不会同意你将女君和孩子一并带走。”
“谢家……我自是有办法的,我阿母并非不通情之人,我如今也非受门第荫蔽之人,我娶什么人,不需要争取任何人同意。”他眯了眯眼眸,未曾好好休息,双目有些疲惫,“至于赵都督……他自有荣耀满身,怎么会在意一个小女子的去留。”
“谁说我不在意?”
话音未落,一个声音突然响起。玄色大氅裹着一个高大修长的身躯疾步到了庭中,卷起飞雪一片。
风帽落下,那张脸亦如往昔,英俊却冷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