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是个身量修长的中年男子,行动矫捷,举止利落,一见谢衍便殷勤道:“未知谢将军来此,有失远迎。”
谢衍不和他绕弯子,吩咐庚寅将门阖上,开门见山地对管事道:“我知道此处是她的产业,今日来只问你一句,她如今在哪里?”
管事不想大名鼎鼎的小国舅竟是如此直接之人,愣了一下,笑道:“我不知将军什么意思?我家主人姓张,人就住在清溪巷,将军若想见他,某这就着人去找。”
谢衍皱眉,阻挡他的继续搪塞:“我与宜城君多次来此,你何须瞒我。你可知她如今孤身一人在荆州失了消息,又身怀有孕,会有多危险。你既然是她心腹之人,就不该瞒着我,我会替她求了恩典恢复封号爵位,将她接回来。”
张序确实见过谢衍多次,每次都是女君亲自带来。又见他得紧张不似作伪,因此有些动摇。
“不信我,也该信此物。”谢衍从怀中拿出一样东西,赫然便是灵徽一直随身携带的那枚印信。
“此物竟在将军手中?”张序忍不住道,声音都高了几分。
谢衍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当日他还在前线与王镜和皇甫崇僵持,有一人匆匆找到他,说宜城君将此物交给他,让他千万要保管好,莫要落到有心之人手中。若迟迟没有她的消息,便拿这个东西去去建康裕景楼找管事张序。
“女君怎么了?”他心有疑惑,慌乱不已,问那个瑟瑟缩缩的来者。
那人却只是摇头:“并不知,我并未见过她,不过我家主人吩咐,此物女君视为性命,望将军千万保管好,不要轻易示人。”
再后来军情焦灼,他辗转多地,便将这件事搁置一旁,只是印信始终放在胸口,片刻也不离身。
他看过印信,上面刻着杨尚的名号,原以为不过是一件寻常遗物,但见这管事如此失态,便猜出此物不凡。
张序颤抖着手将印信拿到手中,确认再三后,沉沉叹息了一声:“女君竟然信任将军至此!”
然后他便将自己所知之事,缓缓说出:“其实某也失去女君消息很久了,之前她来信说过两件事,一件是让我将裕景楼近些日子所得,买成药材送往前线,襄助朝廷平叛。另一件就是吩咐我,若有人带印信前来,便让我带着老将军旧部,自此听命于拿印信之人。”
“太尉旧部?”谢衍不知内情,疑惑万分。
张序解释道:“老将军殉城后,晋阳部曲流散各处,人数不少,其中不乏精兵猛将。老将军留了印信给女君,命其不忘其志,继续助朝廷抗敌。可是将军也知道,晋阳城破不久,洛阳也丢了,女君在外流离多年,这东西才辗转回到了她手中。原本她想着同赵都督一道,带兵北伐,报仇雪恨,可谁知晋阳旧人死的死,散的散,叛的叛,没剩多少人了。”
“按照女君最后一封来信的意思,竟是连赵都督也有了贰心。他设计害了裴将军,将上庸那些军队都收到他自己的麾下。女君费了很多周折才逃出了他的控制,原本是让我接应她,可我们的人却怎么都找不到她了……”张序说完,无奈地看着谢衍。
谢衍犹在震惊中,原本听到的只言片语,联系着他知道的一些事情,慢慢拼凑出一个可怕的真相。
灵徽随着赵缨归隐之处原来在上庸。上庸裴述本是杨尚旧部,一直固守城池,未归附任何一方势力,或许是在等灵徽。可赵缨却阴谋害死了裴述,将上庸握在自己手中,趁大乱之势,一举夺了汉中等地,势力迅速扩张。
朝廷内乱未平,不仅不敢有异议,还需仰仗于他。于是赵缨在皇帝的妥协下,挥兵东归,一举扫平南阳之叛,重新将荆州握在自己的手中。
不,何止荆州,他如今的势力是半个大魏。皇帝册封的旨意已经上了路,这次他获封的是楚王,都督六州诸军事,加九锡。
实实在在的权势无双,天下臣服。
他不敢想灵徽将印信辗转送到自己手中时,正在经受着什么样的绝望。她是个戒心颇重的女郎,从不肯亲信于人。若不是无路可走,断不会将视为生命的东西交给他。
原来在她眼中,自己是个值得信任的人,是能够阻挡赵缨野心的人。
他不知自己该欣慰还是该难过。
“那送信之人是南阳王府的人,或许从这里能打探出女君的消息……”张序想了想,对谢衍道。
谢衍沉吟,忽然间想起了什么,转身向外走去:“或许有个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