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嫔放心,我皆已知晓,若你知道她身在何处,不妨告知于我,我……我很担心她。”谢衍斟酌着用词,轻声道,“我会去求陛下开恩,合你我二人之力,绝不让她受半分委屈。”
楚楚俯身要拜,却被谢衍扶住了:“贵嫔待她之心,我铭感五内,今后若有需要,谢某绝不推辞。”
楚楚摇头:“我不过一介医女,曾经所愿乃是访名山,尝百草,治病患,可惜这些皆成虚妄,自然再无所求。将军放心,我绝不与皇后殿下相争,这一点殿下也是知道的。”
谢衍笑着,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告辞离开。
皇帝宠爱楚贵嫔,或许出于情爱,或许是对谢氏的忌惮,这些都不是她一个弱女子可以决定的。他的阿姊应该看到了这一点,所以从不为难楚贵嫔,即使她生下了皇帝的幼子,即使她的位份已经是一人之下。
谢家不倒,后位永固,其他的他不会在意,阿姊也不会在意。
不过楚贵嫔的坦荡和赤诚,却是出乎他的意料。也对,她信重的人,自然也如她一般善良。她总说自己乖戾又记仇,那不过是她刻意给自己装备的铠甲,用来护住那颗柔软又敏感的心罢了。
……
韩昭顺着太液池一路向前,冬日的风有些阴寒,吹得脸上又冷又僵。他料想谢衍聊的差不多了,便决定原路返回。
刚刚回身,就见一个小小的东西向他冲来,躲闪不及时已撞在了他的腿上。
韩昭行伍出身,浑身肌肉紧实,几乎连动都没动,那小东西就弹了出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尖利地哭声响彻湖边,他这才留意到,那是个粉雕玉琢的孩童。
数十个宫婢太监匆匆赶来,跪在地上不住叩首:“奴婢死罪,殿下恕罪!”
然而却无人上前将孩童抱起。
韩昭无奈,猜到这孩子定然身份贵重,本不想惹事。但看不得他可怜兮兮的样子,忍不住上前,将他抱在了怀中。
锦衣小童被抱起时,哭得更凶了,嘴里还嘟囔道:“麟儿好疼……呜呜……麟儿的手手好疼。”
韩昭执起他的手,果然见上面红了一片,细密的伤口处还往外渗着血。
“真是个娇嫩的孩子!”他心想。从怀中掏出了一方帕子,轻轻在小脸上拭了拭,动作十分小心翼翼。
“哎呦,你们这些该死的奴才,跪在地上做什么,也不看看小殿下伤到哪里了。”一个妇人匆忙上前叱道,又走到韩昭身前,犹豫着对他伸出了手,“这位将军,还请将小殿下交给奴婢。”
韩昭刚要递还孩子,一个声音骤然响起,让他彻底僵住,差点将孩子摔到地上。
“不用太娇惯他,摔倒了爬起来便是。”柳枝后,一个金冠华服的女子袅袅出现,她本带着笑,却在看到韩昭的那一刻,也完全愣住,脸色瞬间变得僵硬苍白。
“韩……”她的唇嗫嚅了一下,半晌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乳母接过孩子后,轻轻拍着他的脊背,温柔地哄着。侍婢们又一次告罪,跪在地上不敢起身……
可是一切声音韩昭都听不到了,他只看到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容,仿佛被定住了魂魄,仿佛死了一次又重新活到了另一处人间。
“阿菩……”他试探着叫了一声,却在这一声后陡然如被雷击,仓皇着恢复了神智,跪倒在地:“臣拜见皇后殿下!”
死一样的寂静,仿佛时间静止,仿佛空间凝滞。
半晌后,他听到那个温柔的声音道:“韩将军不必多礼。”
他如蒙大赦,缓缓起身,但始终再未抬起眼睛。
熟悉的香气幽浮在空中,缭绕着许多往昔的记忆。她仍喜欢穿紫色的衣裳,喜欢在腰间悬挂长长的玉佩……
“韩将军凯旋,孤本该去庆贺,可惜身体不豫,未能出席,还请将军谅解一二。”谢后的声音已然恢复了平静,端庄中透着疏离。
她自小就有超过旁人的成熟心性和坚毅的意志,没有人比她更适合母仪天下。
只有他困在过往,无法抽身……
韩昭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一句什么,他只是控制着自己多看她一眼的想法,弓着身体,竭尽全力地做好臣子的本分。
“麟儿,这是韩将军。”半晌后,又是谢后先开了口,“他是匡扶社稷的大功臣,麟儿长大也要多向韩将军学习。”
奶声奶气地孩童喊了一声:“韩将军!”然后猝不及防地又扑到了韩昭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