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澈儿?”
“对,他叫澈儿,我当初想了很久才想到这个名字的。明月皎然,表里澄澈,你可喜欢?可惜……”
可惜没有等到他出生,就被他的阿母用一柄匕首否定了他存活的意义。
灵徽怔住,几行清泪蜿蜒而落,为那个可怜的孩子,为当年无可奈何的自己,也为他们混合着爱与恨的过去。
“澈儿都回来了,你仍然还不肯回来吗?”他殷殷地问,哪里像个不讲的霸主,分明是个求而不得的孩子。
灵徽对于过去的事情,总有种冷酷的残忍,哪怕心中再多纠葛,也总会给出冰冷的决断。
“君侯当知,此子与你毫无关系。”慕容桢去岁新封了乐陵侯,灵徽也曾听说,这般称呼不过是不想与他有再多纠葛“当初你我虽然开始的不堪,但我亦曾对你有过期待。可惜,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又何必勉强。”
“当初……”他声音哽住,仓促地收起了一闪而过的颓然,对她缓缓道,“何必说当初呢?能再次相见,难道不能证明你我缘分未尽?”
说罢,他缓缓起身,将她抱起放在了榻上,又解了外袍披到了她的身上,道:“穿得这样单薄,也不怕冻着。这个时候最不能受寒,你且坐着,我给你倒些热水来。”
不可一世的慕容桢何曾有过这般做小伏低的时候,简直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灵徽看在眼中,却只觉得他的殷勤周到,不过是因为曾经错过。
人就是这样,执着在得不到和已失去之中,从来看不到眼前所拥有的东西。慕容桢如此,赵缨又何尝不是这样。
“君侯何须如此,我们此次重逢哪里是缘分,分明是当年故事的重演。我又落到你手中,你大可如当初一般对我。”她冷冷说道,并不因为他的殷勤而生出太多慈悲。
“不会了……”慕容桢将水递到她手中,低低道。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不过寥寥几句话,就说出了千回百转的遗憾,“当初年少恣肆,做错了许多事,一直想要弥补,可惜上天始终不肯给机会。”
“灵徽,我们能重逢,这是上苍怜悯我,肯再给我一个重新补过的机会。这一次,我不会再弄丢你了。”
灵徽没有拒绝他递到手中的水,但态度也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有所松动。她的神情疏淡冷漠,仿佛是听了一段不相干的故事。
“我与你本就没有什么牵连,所以也谈不上什么过错不过错的。”说到这里,灵徽的唇角牵起一个凉薄的笑意,“那时我落到你手中,与落在别人手中其实没有什么分别,我本不该心存幻想,以为自己能全身而退。你待我尚可,也曾护佑我三年,若没有后来的事情,我难免会对你心生感激。”
“徽儿……”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叫自己。曾经他会叫她的名字,调侃时会叫她“小夫人”,怒气冲冲时也曾出现过侮辱性的称呼。她从不知他们之间会生出再多亲密的情感。
“那是段氏自作主张,我从无伤害你之心。”过去他就很想解释,但她并未给过他解释的机会。这一次,他要将所有的话都说出来,不然误会积攒的太多,便会生了怨恨,怨恨太多,注定伤人伤己。
“你可知当时我有多欢喜!那时我初为人父,心中又疼惜你,怎会不在意你们母子的死活。我原想着求了父王,正式将你纳进门,你有我的长子,迟早都是府上最尊贵的女人。”
“迟早?”隔了这么久,灵徽还是会被他的自负气到,“你还是会娶段氏,她还是会凌驾在我头上作威作福,动动手指就能决定我的生死,对吗?”
“我会护着你,有我在她不敢动你。”慕容桢将灵徽的肩膀揽住,企图从她的脸上看到妥协和退让。然而她的眸中却是一片冰凉。
“你凭什么认为我愿意委身做妾?凭什么认为我会将自己的命运寄托在你的护佑之上。过去我不会,现在更不会。”
“又落在你手里是我时运不济,但是你不要妄想能让我屈服。那时我年岁太小,根本不懂得如何保护自己,可若是再有一次,我一定毫不犹豫地将那把匕首捅进段氏的胸膛,而不是刺入自己的腹中。慕容桢,你当真要冒这个险?”
她说着这句话,手控制不住的抖。
曾经她最怕疼,手臂被树枝划伤都会哭,央求着赵缨把树砍了,给她解气。可是那日她被段氏羞辱逼迫,激愤之下将匕首刺进去时,她才真正知道什么叫疼。那么多的血汩汩的流,好像连她的生机都要带走般。她蜷在地上,看着段氏扭曲又恐怖的嘴脸,哪怕意识慢慢消散,她心中的恨意却依旧激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