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追随的南阳王也是王孙公子。”她冷笑,将发抖的手藏在了身后,“王妃也是琅琊王氏出身,将军这样说,未免也太偏激。”
“谁给他们卖命?不过是人在矮檐下……”男人冷哼,声音不大,但灵徽听得却分明。
“将军豪气,不愿久居人下,又何必跟着造反?南阳王若不胜,将军又待如何?”她一口一个将军,喊得江匪出生的章胡心里十分熨帖。
他本就草莽,早些年在汉水一带为寇,拦截往来船只。后来赵缨在荆州为刺史,治下颇严,多次带兵剿匪,章胡退无可退,只能率众投降。赵缨却也没有为难,给了他一个百夫长,但章胡却心有不甘,哪怕因为作战勇猛一升再升,却一直心存反意。
直到赵缨辞官归隐,南阳王举兵反叛,他才等到了机会。
章胡不是一般匪徒,有野心也有心机,这样的人做事一般不会不留余地,不过看着鲁莽罢了。
听到灵徽的话,他哈哈一笑:“老子想干什么,何必与你一个女流之辈说。我可不是那仁懦的谢家郎君,更不是那伪君子赵缨,把你捧得高高的,你算什么东西!”
他嘴上骂骂咧咧,人又扑了过来。
“将军,宛城周将军前来,有要事相商!”门外有声音突然响起,章胡骂了声“晦气”,踢了灵徽一脚,然后整了整衣裳走了出去。
周遭就这样安静下来,灵徽与不远处的女子面面相觑,看着对方怔怔地,恐惧地望着她,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你是被抓来的吗?”灵徽身上不大舒服,声音有些虚弱。
那女子怯怯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安地环顾着四周,然后低声道:“奴曾在南阳王府见过女君。那时女君来府上做客,奴就在您身后,为您侍过宴。”
灵徽并无印象,却不好惹她失望,只能笑道:“你生得漂亮,我还记得。可是你为何来了这里?”
那女子神色有些落寞,垂了头道:“当时章将军来府上时,一眼看中了我,便向殿下和王妃讨了我做侍妾。”
对于一个王府,这些女子与寻常物件并无区别,送出去讨部将的忠诚再合算没有,却没有一个人关心过她是否情愿。
人如狗彘,在这个世道再寻常不过。
“你可愿待在这里?”灵徽想了想,忽然开口问道。
那女子本能摇头。
“我有办法让你离开这里。”灵徽趋近几步,低声道。
那女子的眼里的光芒,仿佛火苗燃起,却也只是瞬间,又重新陷入寂灭。
“女君,我是奴籍,身契还在王府,又能去哪儿了。何况……”她盈盈美丽的眸子看向灵徽,带了些同情,“您也深陷在此,要能逃早就逃了……”
灵徽却不赞同:“所以我才需要你帮助,若你能成功,我们都有希望。”
她附耳低语了几句,在那女子忽明忽灭地眸光里,将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说完她又补了一句:“不试一试,你此生就再无机会了。可若是成了,你从此自由,我还会给你一些钱帛,让你衣食无忧。”
“奴不要那些,”女子抬头,目光虽然还是怯怯的,但已比方才多了些破釜沉舟的勇气,“难得女君看得起奴,肯拿奴当个人,奴万死以报。”
……
章胡这次去了很久,直到晚上才重新出现。门口守卫森严,灵徽试了很多次,也没有找到逃出去的办法。为今之计,只有虚与委蛇,将人先稳住再说。
他沉沉的脚步声响起时,灵徽感觉到整颗心都跟着这个节奏在不安的跳动。
可谁知这次他回来却没有急色,而是发出了沉沉的笑:“那北边的蛮夷还挺横,寻常的女子看不上。若不是南阳王殿下有求于他,何必这样低三下四。”
说罢,在灵徽脸上逡巡了一番,像是十分满意:“不过,我倒是运道不错。你说让你去侍候他,他会不会很满意。”
章胡发出一声狞笑。
“你身份高贵,相貌也不错,那蛮子没见过什么世面,见到你不得眼睛都直了,到时候提什么要求他都得答应。解了殿下的燃眉之急,那我再升一步,不是指日可待么?”
说罢,他像是已经看到了自己未来的权倾天下的样子。这个世道,有兵有粮,做个土皇帝都可以,何必要给这些狗官卖命。
“女君可愿助我一臂之力?”他挑眉,揶揄道。
答不答应,由她说了算吗?
灵徽比章胡想象中的要平静地多,她只是看着对方,平静地,任命一般地平静。树上皎洁绽放的梨花,骤然零落成泥,居然不哭不闹,着实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