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缨揉了揉她的头, 无奈道:“那怎么办,总不好将你赶出去吧。”
“你……”灵徽气噎。
“圆月, 我同你说过, 你我之间没有秘密。”赵缨又一次强调。
灵徽顺势靠在了他的怀中,撒娇般的柔软语气:“那阿兄要不要告诉我, 上面写了什么?”
她似乎一直都有种执着的求知欲,什么都想要探查个究竟。若是得到欺瞒和敷衍, 她一定会很生气,然后对方就会在她心中被打上一个“不可信任”的烙印, 从此疏离,再不亲近。
赵缨自然不敢冒险。
“圆月, 陛下对我已生不满之心,估计……”他斟酌了一番用词, 言语之间颇有委屈之意, “都督之位怕是保不住了,恐怕还有性命之危。”
灵徽怔住,觉得脊背发凉,殷殷道:“为什么?你明明刚打胜仗, 立功了呀?”
赵缨苦笑:“朝中有人说我与南阳王勾结,又说我拥兵自重,迟早生乱。”
“无凭无据之言,如何能让陛下信服?”灵徽反驳,气血上涌,眼睛都红了。
赵缨的脸在阑珊的灯火下,敛着几分苦涩:“无根无基又手握重兵,在任何人看来,都是不可信的。我之前多次违拗陛下,想必他也认定我非可用之人。而且……世族势力盘根错节,不好擅动,但是对于我这种人,动起手来,却根本不用顾忌。说到底,我能依靠的,不过是圣心罢了。”
“可你军功卓著,于社稷有功,他们凭什么那么对待你?”灵徽攥着赵缨的手臂,哀楚地问。
她其实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不过是不甘心罢了。
不甘心赵缨被利用地彻底,然后在强敌退散之后,又被弃如敝屣。不甘心他拼杀半生,尽忠职守,满身伤疤,却仍落得一无所有。不甘心建康城中的纨绔膏腴之徒醉生梦死尚拥有一切,而他枕戈待旦,殚精竭虑却要失去所有。
是啊,凭什么。
阿父当年抛弃安闲舒适的生活,苦守边关十数年,最后落得惨烈牺牲的结果。可那些汲汲营营之人,照样可以换个地方,继续骄奢的生活,把持朝政,左右他人的生死。
为谁辛苦为谁甜?值得吗?
“圆月,若我一无所有,你可还愿意……”他说这句话时,明显犹豫了,长久以来藏在内心的敏感和自卑,总是会在脆弱的时候暴露无疑。战场上万夫不当的大将军,在深爱了多年的女子面前,永远都有无法言说的无奈。
灵徽没有听他说完,便用行动打断了他的话。她轻轻抱住赵缨,将脸靠在他的胸口,慢慢道:“阿兄,我们成婚吧,我随你一起,荣辱与共。”
赵缨的手抖了一下,胸口的心狂乱地跳,嗓子都有些发干。
“无父母之命,也没有媒妁之言,还冒着违抗圣意的风险,就这样你也愿意?”他问,箍着灵徽的手臂却越发紧了,好像唯有这样才能让他知道,这不是一场幻梦。
多年夙愿近在眼前,然而更多的却是近乡情怯的恍惚。
灵徽笃定点头:“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从不后悔自己的决定。阿兄,人生匆匆,前路莫测,喜欢了便在一起,没有什么犹豫退缩的道。”
“我不想你陪着我受苦。”赵缨低头,不敢看她灼灼的目光。
“什么叫陪着你受苦?我自己选择的生活,苦乐自知,不由别人说了算。”灵徽用手抬起了赵缨的脸,迫他对视,“阿兄,只要你不离,我绝不弃。”
说罢,她圈住了赵缨的脖颈,轻轻吻上了他的唇。桃花的气息又一次闯入赵缨的呼吸中,提醒着他这么多年他究竟错过了什么。
当年晋阳城破,他带着师父的重托一路回到洛城。他本想按照师父的想法,将他偷偷喜欢了那么多年的女郎带走,一起去一个远离战火的地方。
可他却看到了那样一幕。他的圆月坐在花树下,仰着头和那个衣着华贵,举止文雅的青年说着什么。她的语气那般温柔,笑意也那样明媚,是在他面前从未有过的婉转多情。或许,这才是她命定的姻缘。
自己寒苦出身,只会沙场拼命,永远也不会讨她欢心。
离开自己,灵徽会有很多选择,更好的选择。
赵缨笃定那是上苍的惩罚,惩罚他背弃了晋阳,没有与那些同袍死在一起。那时他想,也许死了也好,至少她在听到噩耗后,会陪几滴眼泪吧。
他没有带走她。数月后,洛阳城破,她杳无音讯,再相见时,她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娇蛮单纯的女郎了。
终究丝他不好,亲手弄丢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