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们都忘了,那样完美的一个人,究竟是以怎样惨烈的方式离开的。
太多人受过他的庇佑,太多人亏欠于他。
“你不配提起我的阿父。”灵徽声音冷冷的,带着薄怒,“我会怀疑任何人,但是对于他的部下和亲朋,我一向亲近。我想不通,你为什么要背叛他!”
殷沣透过凌乱的发丝,沉默地看着灵徽。几日的幽禁,他的头发白了几乎一半,整个人颓唐又苍老。
他苦笑,并不认同这样的指责:“我从来都没有背叛过将军,从未。我只是针对赵缨一人罢了,如果你认为赵缨便能代表将军,那我无话可说。”
“他忠心为国,一心替阿父报仇,你为何要针对他!”灵徽是真得不明白,明明大家都是从晋阳出来的,为什么不能团结一心,何必要做出伤害手足的事情。
殷沣冷哼一声:“我收回方才的话,杨将军的女儿,本该是聪颖通透的女子,怎可把悲喜都寄托在一个男子身上。赵缨不过就是生得好看些,举止殷勤些,他有什么资格继承将军的一切。”
“他为何没有资格?阿叔这句话,我却是不懂了。”灵徽望着殷沣脚上的镣铐,心里亦不好受。
她记得很多事情。记得殷沣那时候教她骑马,可是她怎么都学不会,他也不忍心勉强,又耐着性子教她射箭。他是个很温和的人,脾气完全不像个武将,比阿父麾下所有人加在一起都有耐心,连赵缨都比不过。
“赵缨不过一介寒门,未有尺寸战功便能得将军青眼,将军将兵法韬略一一教给他,甚至连洛城一字难求的书法,让太后赞不绝口的琴艺,锦园才子无人可胜的棋艺……全部都倾囊相授。”殷沣苦笑起来,整个身躯都在微微颤抖。
“阿父从不藏私,若是你想学,他亦会教你。玄鉴阿兄一向比别人更加勤勉虚心,阿父愿意教他,又怎么样。”灵徽叹息。
殷沣说不是:“我难道会嫉妒一个后生晚辈么?我说这些,不过是想告诉你。你阿父待他恩重如山,可是他渡江南下,想得却不是给你阿父报仇,而是跟在那些权贵身后,逢迎着他们,一步步往上爬。如今他位高权重,掌兵四州,可他又是怎么做的?你不是查出来了吗?他练的是水军!打匈奴要水军做什么?”
灵徽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他不过是个忘恩负义,狼子野心的小人。我对付他,全都是为了将军。”殷沣幽幽说道。
“不是!”灵徽忽然开口,声音因为激愤而颤抖,“阿叔,我从不知道,你如此能说会道。”
“你口口声声指责玄鉴阿兄,但勾结匈奴的人不是他,坑害同袍的人不是他,欺骗故人的人不是他!你此番勾结匈奴人是不争的事实,为何要狡辩。我阿父死在谁手中你不是不知道,忘恩负义的人从来都是你!”灵徽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显得尖利。
“你到建康见我本来就是阴谋,你处心积虑地让我怀疑赵缨勾结匈奴,不惜利用朱虚捏造当年晋阳旧事,早就为今日做准备了吧。我起初没有生疑,是因为你手中的印信。我想你若是有异心,早就用印信调动阿父旧部了。直到我收到了上庸裴将军的信,我才知道阿父当年的遗言。没有我,你拿着印信也没有用。”
“你一步步框着我怀疑赵缨,又利用我来到新野要地……这一次,若不是朱虚落到我手中,你又在言谈中露了马脚,我差点就成了你伤害赵玄鉴的一把刀了。”
“不过……”她的眸光陡然尖锐,“你的图谋绝不仅仅是赵缨,你背后一定还有人指使。是南阳王,还是……陛下?”
殷沣猛然一怔,看向灵徽,又匆忙低下了头,咬牙道:“无人指使,只印妒忌。我妒忌他罢了!他何德何能,凭什么有今日荣光。”
灵徽忽然笑了起来,摇着头:“当年你都不在乎的事情,如今怎会在乎。自从婶母去世,你再未娶妻生子,一个无牵无挂的人,要那些权柄有什么用?”
“阿叔,若你告诉我实情,我念在阿父的面子上,会放你一条生路。”
她以为自己足够赤诚,但对方显然油盐不进。
“无人指使!”
“成王败寇,只求速死。”
第81章 八十一、圣心 无非是些兔死狗烹的把戏……
灵徽从屋中出来时, 面色如纸,浑身是血,唇角带着一抹苍凉的笑。
云阁急忙上前, 将她抱住, 这才阻止了她瘫软下去的身体。
“女君,你受伤了?伤到了哪里?”云阁仓促地打量着她,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