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过今日之后,她再一次看清了自己的弱小无能。她不知晓上天让自己重活一次的意义在何处,她是罪臣之女,叛臣之后,云家到现在剩下的唯一血脉,流放至边疆的罪奴。
上一世,她活得小心翼翼,在男人身下苟且偷生,死于二十一。那漫长而又短暂的二十一年,或许并非他人将她当作一个交易品,而是她将自己当成一个交易品。二十一年了,没想到到了如今,哪怕死过一次,她仍没有半分成长。
与赵思有的交谈后,她忽然明白一件事。无论未来谁成为大邺君主,她所能依靠的竟都是承欢男人胯|下。
秦王,崔显,萧临。
命运这一词,她无法掌控,历史的巨大车轮,她阻挡不了。
“咳,咳,姑娘。”
云夭回过头立刻上前,发现福禧清醒了过来,满额头的细汗,唇色发白。她知晓他想说什么,“你放心,我没应下崔显,他只是将徐阿母带走了。”
福禧虚弱,趴在床上,连说话都极为困难,“对、对不起,姑娘。殿、殿下,曾对奴婢、奴婢、有、有救命之恩,所以……”
“我晓得了,不怪你。若是没你,我也不会应下崔显的要求。”她伸手将帕子再次浸湿,轻轻擦过他的额头。
救命之恩,她突然想起当初死前救了自己,替了自己身份的那位女官。
他们都是这般纯粹之人,受一救命之恩,便豁出一切结草衔环,哪怕为其肝脑涂地。
云夭从回忆中抽回,心底发涩,“好了,你伤势过重,需得好好休息,凝云阁有我,不必多虑。”
“嗯。”他闭着眼睛点点头,许久沉重的呼吸之后,便又睡了过去。
云夭无丝毫睡意,她松着腿呆坐了一会儿,从地上捡起被禁军随意丢弃,又踩上了几脚的《论衡》,点了一盏灯,在灯下将其翻开,静静研读着。
她从前很少看这样的书,曾经在云家之时,虽师从名家,却也是学的琴棋书画,学习如何执掌大家中馈,而看的最多的便是《女诫》《列女传》这类讲妇德之书。
后来跟在萧临身边,为了讨好他,她努力去学的,也只是跳舞,还有突厥语。
烛光在空旷的室内摇曳着,红光映照在她的脸上晃动,略显不安。随着一页页的翻阅,她神色逐渐平静下来。
她向来知晓自己的美色,也会利用自己的美色达成任何目的。曾经母亲告诉她,女子之一生,在于相夫教子,孝敬公婆,攀附于自己的夫君,出嫁从夫,夫便是天。
可那三十二封信狠狠地,劈头盖脸地,教训了她一通。
殿外狂风大作,经历过春雨的洗礼后,她感受到了全身筋脉寸断,骨血粉碎,而后又慢慢重铸。
眼前除了文字,还有不断来回闪过前世的自己以及如今的自己。她慢慢地思索着,开始逐渐梳着如今的局面与前世的发展。
“河冰结合,非一日之寒。积土成山,非斯须之作。”
原来,大邺的灭亡,与自己前世的死亡,其实并非一个君主的过错。大邺从多少年前开始,本就已千疮百孔。
云夭深深呼吸着,殿外一阵风吹入,蜡烛瞬间熄灭,整个寝殿黑暗下来,伸手不见五指。
她终于知晓,自己究竟该做什么了。
崔显将秦王与萧临置于赌桌之上。
她身份不足,改变不了秦王,改变不了朝臣,更改变不了江山现状。
但,她押注萧临。
她赌,萧临依然能够如前世那般登帝。也赌,这一世的萧临能去除大邺痈疽。
毕竟她曾在他身边五年,他的喜好,他的情绪,他的底线,她皆熟悉。
如今一切还来得及,还有机会,她可以去改变他。这一世,她不会再做一个只知道讨好男人的贵妃,她要的,是扭转那抓不住,摸不着的命运。
……
翌日,云夭趁着出凝云阁拿膳时,前往上次见到赵思有的地方,放上一枝桃花。
福禧醒来后仍然无法动弹,凝云阁还在被封禁之中,只得由云夭贴身照顾他,弄得他很是不好意思。
又过一日,当她再次出门拿膳时,见到了正在等待自己的赵思有。
“夭夭,你来了,寻我是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吗?”赵思有仍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云夭颔首道:“思有哥哥,上次你说的话,我想好了。”
他面色严肃起来,听着云夭继续道:“我决定站在五皇子一边。”
“好,我明白了。”赵思有点头,不带片刻犹豫便应了她。
可云夭却摇头道:“思有哥哥,如今殿下处境不利,而你赵家家主定然不会这么轻易站队。目前对于赵家来说,只要能够摆正中立的立场,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