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都觉得荒谬,
他有时候疑心是不是自己仍旧没看破这幻境,又或者是不是裴朝朝对这幻境做了什么手脚,他被控制着神智不清了,所以即使她这么对他,他还能像这样心甘情愿地给她端茶倒水,像条被彻底驯服了的狗。
甚至他把饭菜端回来,看见裴朝朝还睡着,
按说他应该去做些什么别的事情等她醒来,然而他却坐在床边,盯着裴朝朝,连眼睛都不想眨。
他根本没有心思去做别的事情,他所有的心神都系在她身上,哪怕她正睡着,他也根本没办法做别的事,只想等她醒。
他盯着裴朝朝看了很久,
等到天再次亮起来,裴朝朝才终于有要转醒的迹象。
他又去厨房生火,把饭菜加热了一遍,然后端回寝殿里。
这时候裴朝朝已经醒来了。
她一觉睡醒,身上倒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就是留的印子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穿上衣服都没完全遮住,脖子上和手背上都有咬痕。
赵息烛把饭菜端到她面前来,他煮了粥,佐了一些小菜,想着她刚睡醒,这样吃应该舒服一些。
他倒是不需要吃饭,其实裴朝朝也不需要吃,修为到了一定的程度就可以靠着吸收灵气度日,不再像凡人一样需要口腹之欲。裴朝朝也并不贪嘴,只是赵息烛觉得,如果他连饭都做不了,能伺候她的事情就又少了一样。
那天薄夜有一句话说的是对的,
哪怕他不想承认,但实际上,他好像确实没什么利用价值。
倘若有价值,她也不至于这样对他。
他怕他连伺候人都做不好,她就更不喜欢他了,孕中多思,赵息烛感觉自己有些多愁善感,换做平时他根本不会将自己置于这样卑微的位置,也不会思考这种问题,但他现在忍不住地想,好像进入了一个怪圈。
他用调羹舀起一勺粥,送到裴朝朝嘴边,干巴巴道:“吃饭。”
裴朝朝觉得他现在很乖顺。
行为乖顺,像条狗,但嘴还是很硬,都给她做饭喂饭了,还用这种语气说话。
她决定再将他的棱角打磨一番。
于是她做出不耐烦的表情,把脸往旁边一侧,不吃他喂的粥:“离我远点。”
她这态度——
赵息烛心里又是一阵憋闷。
如果换做是以前,他应该会觉得生气。他都跑去给她做饭了,等着她醒过来亲手喂到她嘴边,她怎么敢还用这个态度对他,简直是不识抬举。然而眼下,这种生气却转化成了憋闷,他心里有些郁郁寡欢,总觉得失落,他都这样伏低做小了,她为什么还是不愿意对他好一点?
他心口泛起来细细密密的酸涩感,有些喘不过气,想质问她,到底怎么样才能对他好一点,和前一阵子一样。
但他没问。
只是捧着碗,安安静静地看了她一会,过了半晌才扯了扯唇,语气淡淡的:“不想喝粥?”
裴朝朝不在意他心里的想法,既然他这么问了,她就顺着他的话答:“不想喝你喂的。”
赵息烛这时候连那点笑意都端不住了。
他眼皮跳了下,把碗往旁边的桌上一放,碗底碰着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我只是怕你太累,才想喂你。”
语气不大好,但说的话又像在服软,很矛盾。
裴朝朝不轻不重问:“你也知道我会累?”
她睨了他一眼。
赵息烛被她这么看了一眼,心里一跳,好像抓住了一点她冷淡的症结。
或许只是昨天他太孟浪让她不高兴了,所以她刚才才那样说话。兴许她不那么厌烦他,她只是生气了。他被她一句话操控住情绪,心里骤然升起一点希望来,随后又端起碗,靠近她一点,把勺子往她嘴边送。
道歉的话没说,他开不了口,用行为表示了。
裴朝朝就是要搓磨他,看他这样,直接一挥手,把他手给拍开了。
调羹被这么一甩,掉在旁边地上,砸碎了。
赵息烛被下了脸子,这回是真的有点不高兴,结果一垂眼看见她手腕上还有咬痕,指尖上也还有一些齿印,瞬间又心虚了。
他捉住她的手,轻轻捏她指尖。
裴朝朝又要把他手甩开。
他眼疾手快,趁着她把他甩开之前,往前一倾身,然后把她整个人圈在怀里,含含糊糊道歉:“是我不对。”
赵息烛以往从来不和人道歉。
他高高在上,做什么都是对的,怎么会做错?
他拉不下脸,也说不出这种话,然而这时候真的把话说出口,他又发觉好像没那么难,就像他最开始也不愿意对她低头,但只要低过一次,就发现不难,最开始不愿意用卑微的姿态求她垂怜,但只要求过一次,就发现这是很简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