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昼还记得,
裴朝朝名字原本不叫裴朝朝,幽山帝君给她起名时,拟的名字是朝霖,既不像朝露那样土气,又符合朝露的意向。但她是唯一一个名字登上诸神谱的仙,仙与神之间有一道永远无法逾越的天堑,终其一生也无法逾越,是以诸神高高在上。
高高在上的神仙们不满于一个仙子的名字能与他们青史同页,闹了好一番,最后由老天帝定夺,直接大笔一挥,把裴朝霖改成了裴朝朝。于是这样一个没有意向,可以看得出敷衍的名字,就能很好地和诸神谱上众神各有意向的名字区分开来了,身份有贵贱,名字也要一眼能看出贵贱,仙就是仙,哪怕得幽山帝君垂怜,能上诸神谱,也能一眼看出只是个仙子。
后来神仙们拿着这名字嘲讽她,好像这样就能证明她低人一等。
结果裴朝朝将一众上神打得跪在地上求饶,
她踩着他们的手指,踩断碾碎,又用灵力复原,笑着说:“你名字文邹邹,一看就是上神,也没见你比我厉害啊?”
那上神被折磨得受不了,以为她在为这个名字怄气,求饶道:“朝露仙子,朝霖,你松开脚,我、我可以上书天帝,把你的名字改回……”
上神的话没说完。
裴朝朝说:“为什么要改,我名字很见不得人吗?”
见不得人的是他们那些龌龊阴暗的心思。
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不会因为她的名字而变化,就像神仙们不会因为一个富有美好意向的名字,而变得更美好强大。内里是败絮,外面是不是金玉又有什么重要的?
而她顶着这样一个名字,顶着这样一个身份,却能把他们踩在脚底下,这才是最令她亢奋的事情。
这个名字会是他们的耻辱,也会是她的荣耀。
从昼那时候还是小魔,不识字。
看她揍倒一群神仙,又在那儿讲名字的事,于是他指着她的名字问:“你这个名字怎么念?”
裴朝朝看他一眼,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裴朝朝。”
很漂亮。
漂亮得惊心动魄。
不过一眼,从昼在心里把这个人和这个名字,反复惦记,反复惦念,到现在。
*
与此同时,司命宫。
宽阔的寝殿里,烛火仍旧摇曳,即使屋子里门窗都关着,也亮如白昼。
寝殿里的床也很大,这时候床上帷幔拉下来,偶尔浮动起来,只能从缝隙看见里面一些光景。
薄夜长相漂亮,白发干净,皮肤和眼睛颜色都很浅。皮肤白皙到有些透明,平时动作间,很容易能看见皮肤之下隐藏的青蓝色脉络,而眼睛是淡淡的琥珀色,很剔透,如同琉璃。
身上颜色浅,就显得他很干净,很圣洁,
然而眼下,圣洁的雪地上,颜色变得驳杂。
上面有深浅不一的红色,
有凝固成淡粉色的烛泪,
还有被掐出来的,被打出来的,被咬出来的。
男人分明线条分明,极富力量感,却被压制着不能律动,只有等她动了,他才会仰着头发出一些克制的气声,而罪魁祸首居高临下,甚至拿了一支毛笔,笔尖沾了墨汁,要在他身上落笔。
他攥住她的手。
裴朝朝疑惑地问:“不能写吗?”
薄夜闭了闭眼,哑着声线循循善诱:“朝朝,不闹。”
他的孩子顽劣些,对这些事情好奇,他作为她最亲密的人,是应该亲身满足她。
可是太过顽劣了,他还是应当好好引导,而不是一味纵容。
薄夜这样想着,又说:“毛笔不是用在这种地方的。”
裴朝朝说:“你怎么像长辈一样?你在教导我吗?”
薄夜一顿,下意识解释:“没有,只是这样实在太过……孟/浪。”
裴朝朝俯了点身,低声提醒他他的身份:“夫君,我想写。你自己和我说怎么玩都可以的。”
薄夜听见她的话,
不知道究竟是前面的称谓,还是后半句话触动他的神经,他闭上眼,退让:“朝朝想写什么?”
裴朝朝说:“就写孟/浪这两个字好吗?”
薄夜有些喘不过气,按着她的腰往下,语气克制而温和:“不行。朝朝换一个写。”
然而这话刚落,
就感觉到身上一点儿凉凉的触感滑过,又凉,又痒,像是沾了水的羽毛拂过。
薄夜垂下眼,就看见裴朝朝已经提笔,写下那两个字。
他有些接受不了,刚要攥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