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好像也开始出问题了,他听见脖颈的断裂声,听见寄生在身体里的那个失忆的自己尖叫起来!
为什么要那样逼迫她?
她会恨你,她会厌烦你,她会消失,让你再也找不到!
为什么要用这么极端的方式把她留在身边?!
琼光君痛苦地捂住耳朵,可是屏蔽不了声音,他忍无可忍地吼道:“闭嘴!”
他声音一向清冷,如碎玉浮冰,但这时候却像掺了沙砾,有种癫狂感:“不用这样的方式难道能留住她吗?!”
他陷入某种疯狂的情绪之中,怒斥那个失忆的自己,感觉到那声音并非从耳边传来,而是从心底,他甚至拿起剑,开始戳刺自己的心口,一下,两下,鲜血喷溅,他妄图把那声音剔除,从心里剔除,把那些写进骨子里的对她的心软剜去,他要杀了那个失忆的季慎之!
难道你就不恨她吗?
她口蜜腹剑,从来不会为你停留,你一次一次心软,一次一次示弱,只能换来她变本加厉的背叛!
她扔了你亲手做的嫁衣,抢走天铁去救幽山帝君,甚至每一次你去找她,不是看见她和别人亲昵就是看见她对别人海誓山盟!
你恨她!你恨她!你恨她!
他这样质问起失忆的自己。
心口已经血肉模糊,他倒在地上,剧痛从身上传来,可是那声音没有减弱,而是变得更清晰!
那声音竟然悲怆地笑了起来,也有了几分癫狂的味道,他说——
好啊,那现在她死了,你不是恨吗,现在高兴了?
你明明知道她早就不是那个朝露仙子了,不过肉体凡胎,你还要那样掐她!
那声音越来越大,一个“死”字振聋发聩,
琼光君突然觉得荒诞,
她刚才还在动他的神魂线,怎么会突然身陨道消呢?
可是若非身死道消,怎么会肉身消失,魂魄也不见踪影?
他头痛欲裂,胸腔里的半颗心鲜血淋漓,恍惚间感到天旋地转,
他捂住胸口笑起来,着了魔一样,好像刚才他掐着她脖子的那一幕都变成前尘大梦,遥远又荒唐,像怪诞的戏剧,而他嘴里的恨似乎都变得单薄而滑稽。
爱也好恨也好,
她已经消失了,一记重拳落在空气里,又有什么意义?!
脑海里,失忆时的自己的声音鼓噪,不仅没有消失,反而好像更深地印刻在了他的血肉里。
他突然又冒出个念头——
是啊。
如果刚才不要这样极端,她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不。
不对。
她不会死,她不可能就死了,他了解她,她不会就这样死了!
她只是消失了,他还能去找她,他能找到她……
他要去找她!
*
与此同时,
那声如同雷电般的巨响停止后,剑境正中心的黑雾陡然散开。
雾散后,就露出雾气中盘仄的“丝线”,
它们围绕在一起,看起来繁复而杂乱,在雪夜之中闪动微弱的光,
然而却也就只能见到这些繁杂的线,它们一眼望过去虽繁复,却无法格挡视线,可是瞧不见人影——
裴朝朝呢?
江独烦躁地皱了下眉,转头问白辞:“她人呢?”
白辞垂着眼睫,仍旧是高高在上的模样,轻描淡写:“人不在。你是和她一样瞎了,看不见?”
江独走近他,语气不善:“我当然知道她不在里面!那她在哪?你不是教她怎么找神魂线吗,这些你懂,你快看看她在哪!”
他有点不安,神色乖戾:“还有刚才那声音是怎么回事?”
或许是他太吵了。
白辞感觉到一阵耳鸣,觉得厌烦,没有搭他。
他轻轻抚摸自己的手腕,那里曾经有一半和她的师徒印,纵然最终没有结成,但两人灵魂间仿佛有某种微妙的感应,纵然他修为散尽,但也应该能感觉到灵魂里一点儿关于她的痕迹。
可现在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一个人倘若连魂魄都消失了,那还能是怎么了?
答案很明显。
那一边,
江独见白辞不说话,终于按不住火气,弯下身扯住他衣襟:“我在问你话,你这瘫子在这装什么死,她要是出什么——”
话音未落。
白辞掀起眼皮子看他,
他指尖下意识用力点按着手腕,将那处皮肤摩红,一字字慢慢说:“她死了。”
这话如同重锤落下,
江独手上动作一顿,随即更用力地攥他衣襟,似乎要把他拎起来:“你放什么屁?她死不死你去哪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