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大的雪花挡不住视线,宁钰看着灯笼上那些金色的福字,微微眯起了眼。
要过年了?
——又要过节了。
两道心声重合在一起,宁钰垂下眼,看见小李鸮的眉头紧锁,脸上只透着一股明显的厌烦。
他回想起李鸮之前和自己谈及的过去——“没这个习惯,也不喜欢。”
……在这种地方,换谁都喜欢不起来吧。
走廊对侧的墙壁上钉着几条长长的红绳,绳上夹着福利院里所有孩童的照片,角落处还用油漆笔记录着每个孩子的特长喜好,完全是一副温馨有爱的和谐画面。
似乎是生活在这里的小孩,都会在福利院中拥有属于自己的照看与关爱。
不过,也只是“似乎”而已。
那群人会如此对待李鸮,宁钰原本也没抱太大期望,认为他们也会给他做这么一套流程。
可刚草草扫过一眼,他的视线就不可控地,被那不起眼角落中的照片吸引过去。
那照片只是一张有些模糊的抓拍,照片中的男孩虽然没有直视镜头,却依然在那些成堆的相片里脱颖而出,让人的目光不自觉地就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静止的画面里,男孩微微向右侧偏头,自然露出的下颌线比同龄人锐利许多,那对浓眉微蹙,一双看向别处的异色眼睛格外地吸人眼球,他眉宇间团着一道与年龄严重不符的沉稳,更是平添了几分淡漠的距离感。
宁钰没时间细看,只瞄到了照片右下角那一行并不规整的彩色笔记。
“喜欢音乐,爱好唱歌跳舞……”
这他妈说得是谁啊……编也不编得像一点?!
福利院在这些浮于表面的温馨上做得确实完善,可但凡有任何一个认识接触过李鸮的人来看,就都能发现其中的漏洞百出。
偏偏在那个时候,却根本没人愿意听他好好地去说:不是,不想,不喜欢。
嘈杂的吵闹被厚重的门板隔断,仍然从门缝里漏出了几道震耳的音乐。
“少他妈摆出一副死人样!”那男人刻意避开了小李鸮的脸,往他身上抽了一巴掌,“好好表现!别又把投资给我搅黄了!”
小李鸮还是冷着眼,没给他一点好脸色。
“你他妈的……”男人还没来的及发作,厚重的双开门就立刻被一对打扮精致的男女推了开来。
“怎么了郝老师?”“哎呀,这不是那个三四嘛!”
女人穿着薄却保暖的外衣,脖子上落着条一看价格就不菲的皮草,她看见男人身旁的小李鸮,一张浓妆艳抹的脸上一下子就笑开了花。
“哎对对对,他就是三四,孩子调皮,刚刚跑出去玩了。”被叫做郝老师的男人满脸赔笑,一只手还暗暗掐了把李鸮的后背,“不好意思啊,刚把他找回来。来,跟叔叔阿姨打招呼,人家可是专程为了你过来的。”
小李鸮没接话,也没给他面子,一双眼睛毫无波澜地扫过眼前的男女,又再次落向了窗外。
“……这孩子,平时就有点内向,不太爱说话。”那郝老师咬牙切齿地挤出笑脸,意有所指地再次向小李鸮威胁道,“老师之前怎么教你的,是不是忘记了,还要再教一次啊?”
“行了,我们这次也看到了几个各方面还算合适的,可以再认识认识。”另一边西装革履的男人一挥手,显然对小李鸮这闷声不吭的样子不太满意。
郝老师像是如释重负,对着小李鸮投去一个“等着吧”的眼神,又回头拉开门,示意那对男女往里走。
另一头的女人虽然直白地表示自己很满意,可那男人却态度坚决,一把拉起她小声道:“本来就是挑个给你玩玩的,长得好又怎么样,这性格本来就养不熟,你还指望他能跟你多有感情?”
女人像是觉得他说得占,一仰脖子,挎起他的手,扭着腰就回到了会场之中。
嘈杂再次被门板阻隔,小李鸮揉了揉被掐到发烫的后背,蹙起眉自顾自地绕开过道往楼上走去,他的步子不快,反倒带着几道不经意的散漫。
宁钰被不久前的所见所闻震得说不出一句话,只是沉默着跟在他身后,一道走上了楼。
二楼的房间里没有亮灯,除了窗外照来的晦暗红光没有一点光亮,小李鸮独自蜷坐在角落的床铺上,后背紧紧贴着墙角,警惕地盯着眼前空荡荡的房间。
“没关系,已经没事了。”宁钰无力地安慰着他,借着窗外的红光,顺着他的视线打量起屋里的布置。
卧室的空间不大,有些狭窄的房间里硬是横七竖八地挤着六张铁架床,其他床铺上都或多或少放着几个精心打的玩具玩偶,可他的床上,却只有一层薄薄的灰,并不厚实的被褥上甚至还落着几个孩童尺寸的恶劣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