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带有环节的蠕虫态躯体微微拱起,柔软圆润的尖端生长着一颗畸形的婴儿头颅,初具人形的面孔苍白得发灰,两眼却安详平和地闭着。
抛开蛆虫似的身体,那颗头颅看起来,就只是个安睡在梦乡里的人类婴儿。
宁钰生硬地掰回自己的视线,发怵的心跳像在擂鼓。
……这都什么恶心东西,也太他妈奇怪了!
他难抵视觉的重负,正打算转移更换掩体的位置,可刚刚偏转的余光里,却好像凭空多了个什么东西。
宁钰莫名感到有些不安,下意识地再次朝培育罐侧过了脸。
婴儿的面孔近在咫尺。
它在观察他。
那张苍白的脸上大睁着一对重瞳的眼球,眼球的倒影中,全是宁钰的身影,肥硕的虫躯扒在玻璃上,近得都能看清它腹部的道道沟壑。
彻骨的寒意淋了全身,宁钰的大脑几乎死机,僵硬的酸麻从指尖遍布躯体,身体条件反射地提起枪口,下一秒就要朝着培育罐扣下扳机。
虫婴盯着他抬起的枪口却毫无波澜,仍是那副平和的面孔,它缓缓闭上双眼,又乘着水流悠悠地飘回了聚集带里。
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安稳模样。
宁钰的心脏都快要停止跳动,枪身垂落,他艰难地倒回一口气,几步倒退后,朝着另一边的罐体快速转移,说什么都没法再和那群虫婴久待。
他背靠着间隔数米远的另一个培育罐,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才终于把注意力勉强调整回先前的状态。
宁钰回过身,再次朝着刚才那处有奇怪异动的地方望去,视野的下方却被一块奇怪的背光便签遮挡住了视线。
那标签贴得不高不低,正好处在一个不需要大幅度动作、视觉效果最舒适的自然观察视角。
标签的编号栏上,用手迹书写着“FLY 4480-4500 ”,根据标签上的起始日期推算,眼前这个罐子里的嵌合体,应该已经培育有小三个月的时间了。
视线继续向下扫阅,在所有数据记录的最后方,落着一道熟悉的签名笔迹。
研究实验负责人:宁文斌。
宁钰的视线一顿,难以置信地眯起眼又重新把那道签名辨认了一遍,确实是宁文斌的笔迹和名字。
他不信邪地侧过身,在附近的几只培育罐上找到了同样的标签,一如既往的编号格式和螺旋底纹,还有宁文斌的亲笔落款。
宁钰有些晃神,第一次把那个被自己无意间回避的问题郑重地搬回眼前。
宁文斌在做什么?又或者说,第一基地到底想要做什么?
那个他小时候一直敬仰的父亲,怎么会是嵌合体实验的负责人?
难以调节的不适涌上胸口,宁钰险些遭不住奔涌的思绪,他一时间甚至都不知道该以什么情绪去看待宁文斌。
他确实并不熟悉自己的父亲 ,对于宁文斌的印象,也全都源自于他小时候的那些零星记忆,而后失散的这十来年,更是让他们本就断层的父子关系显得更加陌生。
宁钰有些迷茫地抬起了头,正好和远处的李鸮隔空相望,二人在无声的对视中互相示意,显然,李鸮那头也留意到了这些标签。
所有与宁文斌有关的疑问都得不到解答,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先解决泄露的那只嵌合体。
宁钰的思绪收拢,稳了稳呼吸,决定在事件结束后,要正式严肃地和宁文斌好好聊聊关于嵌合体与第一基地的事。
整个培育室依然被蓝光笼罩,寂静的环境中,只有隐约响起的溶液循环器的声音,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动静。
宁钰这头的培育罐组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他转身放轻步调,朝着李鸮那边走去。
李鸮早早察觉到他跟来的步子,比完一个噤声手势后又背手后压,示意他停下脚步。
那层浅色的虹膜上附着一层若隐若现的橙色光华,较劲般与幽幽蓝光争夺着眼中显露的色彩,可他的状态却又与寻常无异,完全看不出半点失控的迹象。
宁钰默默移开观察他的目光,视线跃过李鸮压下的肩头,径直看见了不远处角落里的诡异场景。
那只他们追踪许久的嵌合体,此时正无声无息地趴在两侧墙壁的夹角,它残破的单边复眼转动警惕着,锐利的口针上反着血光,那畸形的半透明腹腔中,还能依稀看见先前被它吸入的大量血液。
嵌合体纤细的肢体紧抓住墙面,隆起的腹腔正在缓慢蠕动,突出的尾部一张一缩,沿着垂直粗糙的墙面,缓慢地产下一颗拖曳着半透明粘液的长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