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潋打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去了一楼江淮的那间房,书桌柜有一层果然是上了锁,没有钥匙,她只能望洋兴叹,无意识地摸挲着那只红枣大的紫金色铜锁,他藏了什么秘密呢?
忽而瞄见穿衣镜里映出的自己,苦身焦思,坐卧不宁,苏潋被惊到了,她这是干什么呀?怎么对江淮会有这么重的窥私欲?有没有钥匙,要看他的日记,也得经过他应许啊,何况日记里就一定有她想要的答案吗?
江绍光的声音突然出现,击走了苏潋的仿徨:“这么晚了还没有睡啊?”
苏潋微微颔首:“爸你才下班?”
“学校期末考试,高三摸底考,要熬上几天了……”
江绍光洞隐烛微地打量着她。
“在找东西?江淮的东西?”
苏潋看到江绍光,诧异感油然而生:“爸爸,您是不是对江淮用超市换农场的事,没有表过态?是太忙了,完全不知情吗?”
“有你妈呢,我会不知情?”
“您不反对?”
“该怎么说呢?江淮十八岁之后,其实还要更早,他就知道要什么,退学,参军,考军校,退役,做超市……哪一步都是险棋,他都走稳了,真要说反对,他退役和做超市,一个政途,一个钱途,举家反对,不还是没拦得住他吗?超市步入正轨后,我就看得很开了,人各有命,他就不是规行矩步的命格,我是他老子,没为他保驾护航过,他走的路什么都缺,就没缺过质疑,我就不添砖加瓦了吧,人活一世,翻出花来也就短短几十冬,怎么快活怎么来吧。”
江绍光谈到儿子,不是老牛舐犊状,而是惺惺相惜,他对江淮的放养,也和苏林海对苏潋的严苛教导迥然不同,苏潋对这种教育方式不甚了了,也不是她想探寻的核心。
“爸爸,您知道江淮为什么想做农场吗?”
“哈哈,小苏啊,你难住我了,江淮还真没说过,不过肯定是当兵后的想法,当兵前他崇向好男儿志在四方,只想往远了飞,还想当船员,或去澳洲务工,说句不要老脸的话,我和你妈想过再生个孩子,守在我们身边呢……我给不了你答案,给也只能给个人的猜测。”
苏潋翘首以盼:“什么猜测?”
江绍光苦思冥想着。
“江淮头一回提出做农场,是在十三年前,他入伍的第二个年头,我记得很清楚,那年东北潞河镇,突发百年一遇的特大洪灾,他们班去支援了,我跟你妈就天天瞅着电视,只是新闻里看,就难过到不行,那个惨啊,几万名群众被围困,家园被淹,流离失所,响当当一个富饶小镇,成了水漫泽国了。”
“抗洪抢险持续月余,群众死亡三十余人,官兵被卷走八人,还有两人失踪了,你妈打不通江淮的电话,都吓晕住院了,其实后来想想,是我们忧过头了,那时候江淮还在水里呢,哪顾得了电话啊……因公殉职的烈士里,有江淮一个同生共死的同班战友,下落不明的,有一个是他的老班长,对他亲如手足。”
“他十九岁,上了生离死别的第一课。”
“不是我故弄玄虚,江淮小时候,和人干过无数的架,哪怕被大孩子们群殴,我都没见他哭过,流血不流泪不是爸妈教的,是他本来就那样,但在潞河镇,他哭了,哭战友,哭班长,哭明明抓到手了,却还是被洪水吞噬的孩子,通着电话,我都被带得声泪俱下。”
“那通电话的最后,我们说到了以后,他说等退役了,哪儿都不去了,就回庆隆镇,回到属于他的家园,侍弄那片土地,我没放心上,以为他受了刺激,脑袋发热说的胡话,不曾想他果然回来了,兑现了诺言。”
“如果父子间有心有灵犀,我猜什么呢?我猜超市做得再好,也只是休闲娱乐,农场做好了,是可以把周边的田地都利用起来,往小了说是不浪费土地,往大了说振兴农业利国利民……他想得大,但事成之前,没法子把大的蓝图描出来,不然就是空中楼阁,是画大饼说大话,他从不做这些。”
“苏潋,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我这当爹的,把儿子美化了?”
苏潋绞着手指,否认:“没有没有。”
江绍光说得有理有据,苏潋心悦诚服,不过解了惑,又悄密地滋长了别种幽绪,江淮非她族类,如果是她遭受此劫难,一定痛定思痛,安稳度日,不做他想,还有一丝自我厌弃,世事艰难,总要有人冲在前面的,江淮就是这一拨里的,跟江淮的大比起来,她好小,小到想着和他往后的日子,会杯弓蛇影慌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