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翊从舱房出来时, 宋知蕙已在水中游出了一段距离。
看到她没命似的模样,再想到方才她握住他手时那眼神,晏翊瞬间就能反应过来, 今日这一出戏是她做给他看的。
晏翊顿觉气血上涌,太阳穴突突直跳, 盛怒之下几乎让他失了语调, “杨心仪!”
他的怒火并未让宋知蕙停下, 反而让她更加卖力的朝那片芦苇荡的方向游去。
宋知蕙知道这是她此行唯一的机会, 不管是那两个侍卫,还是方才撤走的暗卫,想要短时间内追上她,皆不可能。
她只有赶在他们追来前,入了那芦苇荡中, 才有机会真正的逃离。
“杨心仪……”
晏翊再度出声,这一次他语调不高, 却从那沉沉的声音中明显听出了更多怒意, 便是没有回头看他,宋知蕙也能感觉到那渗人的目光正在朝她身上射来。
她忤逆了他,又欺瞒了他,甚至还在最后关头利用了他的软肋, 宋知蕙深知晏翊不会在留她活命, 便不顾一切地游,拼了命地游。
船头上,晏翊手背上青筋直跳, 那紧握的匕首都在跟着发颤,他已经唤了她两次,可她却没有一丝迟疑。
最后这次, 晏翊那眼神可谓阴鸷,“杨心仪,孤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入眼的身影依旧决绝,晏翊丢下匕首,从宽袖中抽出一柄袖箭,似是怒极反笑般忽地弯了唇角。
很好,她果然是看出来了,知道他不敢下水去追,也知道那暗卫与侍从追赶不急,所以才这般拼命,丝毫没有给她留余地。
兴许当真是他错了,他从最开始便不该手软,在那教场时就应当将她射死。
晏翊抬起袖箭,直直对向那水中身影。
她知他软肋,且胆敢利用。
那今日便要她必死无疑。
袖箭飞射而出,穿过血肉时传来一阵闷哼,鲜血从金色的水面上开始蔓延。
剧烈的疼痛让宋知蕙身影倏然顿住,然很快她又开始继续摆动手臂朝着前方游去。
活下去……活下去……
她咬紧牙根,一遍又一遍在心中默念,可那肩膀上的疼痛犹如钻心刺骨,让她无法再使出力气……
看着水面那身影渐渐停住,开始往下沉去。
船头上晏翊眸光阴沉地望着这一幕。
那远处的暗卫在看到这边动静时,便已朝这边赶来,可他们因距离过远,便是速度再快,赶来时宋知蕙也无生还可能。
晏翊手心逐渐握紧,神情已是可怖到极致。
这是她自作孽,不可活。
既是她想死,那他便成全她。
一想至此,心口那本就怒到极致的一团火,好似因某种莫名的情绪,着得更旺。
不,若让她这般死了,岂不是便宜了她。
她这条贱命合该由他来做主。
一年期限未至,谁允许她这般死了?
就在那波涛起伏的水面,慢慢恢复平静时,一个宽阔身影跳入水中。
宋知蕙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最后看到的画面是那碧波之上,湛蓝天空中的那片光晕中,一群鸟雀飞驰而过时,似有一只黑色的手闯入了视线中,然还不等她看清,便失了意识。
晏翊在触碰到宋知蕙的那一刻,许是愤怒至极,又许是衣衫沾水又戴着手套,总之,他没有窒闷,也没有眩晕,只有一腔怒意让他用力将宋知蕙从那水中捞出。
“杨心仪……你给孤睁开眼!”
晏翊沉怒地一遍又一遍唤她,又在她身前一下又一下不住按压,到了最后,毫不犹豫扶住她下颌与她渡气,直到那胸腔中的水被吐出,他那猩红的眉眼才好似渐渐缓了几分……
入夜,孟津县的一处偏远宅院中。
晏翊坐在榻边,幽冷的眸光在那掌中已是望了许久。
船舱内她猛然握住他手时,哪怕速度再快,也还是让他有了一瞬窒闷,但为何他入水救她,与她渡气这般亲密,却并未感到眩晕。
当初太医曾说,他这肤敏畏触之症,并非真正意义上的疑难杂症,而是心症。
心病还须心药医,说不准何时解开心结,不怕了,想通了,那便能慢慢恢复。
可若一直无法解开,便是一辈子难以治愈。
那时晏翊为了能将此症治愈,他曾尝试各种法子,最后都是徒劳无功,他便认为是那些太医为了保命,故意不将话说死,实则这病症根本无药可医,所谓心药,只是托词。
然今日种种,却让他重新想起了这些事,兴许那太医所言非虚,此症当真可医?
是因戴了手套,又在水中,还隔着衣衫?
还是因他过于愤怒,情急之下影响心绪,反而压过了心症带来的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