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最后, 绿歌犹豫了半日也没说出来。
果然这就出了事。
只见明婧柔听完她那句话,本就轻轻颤抖的身子猛地一震,然后立即便垂下眼去,长长的睫毛覆在上面,使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绿歌握住明婧柔纤细的手指,继续压着声音道:“殿下一定是因为这件事情才不高兴的,难免……对着你出气……”
不知为何,明婧柔兀地想起某一日的午后, 阳光悠长,萧玧扶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地教她写字,彼时岁月静好。
可曾会想到今日的陌路?
她的身边带着一个没有萧玧血脉的孩子,她欺骗了他,而他亦深深猜忌于她, 甚至……厌恶她的身体。
明婧柔深吸一口气, 却依旧低着头,问:“那么皇后娘娘也是为了这事才病的?”
绿歌点点头:“都是奴婢不好, 一念之差没有告诉良娣。”
“怪不得, ”明婧柔苦笑, “他一直问我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问我皇后是怎么病的。”
可她要怎么才能回答他呢?
若是绿歌提前告知于她,她也回答了他,恐怕萧玧会更加生气吧?
天家你死我活是常事,明婧柔理解萧玧想要把萧珣除之而后快,此刻萧珣定也是如此作想,可她实在不知萧玧为何仇恨萧珣仇恨到了这个地步。
萧珣虽然蛮横霸道,可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而他的母亲郑皇后更是温柔贤德之人,丝毫不会给萧玧和他的母亲一点罪受,他到底为何如此?
绿歌问:“殿下……应该没有把你怎么样吧?”
明婧柔摇头。
“殿下也只是心里一时不快,都怪奴婢主张去请了他来,这才连累了良娣,”绿歌看见明婧柔烫伤的那只手手腕上又青又紫,“奴婢去拿点药过来。”
明婧柔道:“绿歌姐姐还是先给我拿一身衣裳罢。”
绿歌拿了衣裳过来,给她换衣服的时候又看见其余地方肤白如雪,唯独腰间有痕迹,便无声地叹了口气。
换完衣裳,明婧柔又净了面,镜台前一张白生生的小脸,竟比早起时还要憔悴,就像一朵被雨濯洗过的芙蓉花。
绿歌要扶她去睡,明婧柔却拦住她,反而自己往脸上施了一层薄粉,使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憔悴。
绿歌奇怪:“良娣大晚上还要干什么?”
明婧柔道:“我想去看看阿随。”
“今日好像是忽略了他,”提起那个软软糯糯的婴儿,绿歌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不过已经那么晚了,良娣不如明日一早再去。”
明婧柔摇摇头,轻轻把绿歌拦住她的手往旁边拂了拂,自己已经往外面走去。
出了殿门的那一刹,凛冽的风扑面而来,天上不知何时纷纷扬扬落下了雪花,鹅毛般大小。
绿歌在她身后一迭声叫着,拿了斗篷来给她穿,可明婧柔的脚下前没有停顿,一头扎入漫天的雪花中。
走到偏殿才不过短短一段路,她的肩上、发上已经落满了雪。
奶娘们正靠着火盆打盹儿,摇篮中有婴孩在酣睡。
见她突然进来,宫人连忙为她拂去衣裳上的雪,绿歌已经赶到门口,见状却不进来,反而把人都叫出去。
宫人们见明婧柔面色如常,还是那样艳光动人,也不疑有他,一一都退了出来。
明婧柔没有立刻过去阿随身边,她站到火盆旁烤了一会儿火,一直等身上的寒气都被驱除掉,才敢靠近阿随。
她先是趴在摇篮边轻轻拍打着阿随的肩膀,幼小的孩子许是感受到母亲来了,头一歪圆嘟嘟的小脸便贴了过来,一张小嘴还动着。
明婧柔忍不住伸手把他抱了起来,阿随刚要吵闹,却被母亲吻住额头,立马便安静下来,再也没了张牙舞爪小老虎的气势。
手上的孩子沉甸甸的,明婧柔一颗空荡荡的心也渐渐满足起来,她慢慢用手抚摸着阿随的额发,时而又贴一贴他胖乎乎的小脸蛋。
睡梦中的阿随举着攥得紧紧的小拳头嘤咛一声,明婧柔再也忍不住,低下头轻声对什么都不懂的小婴儿道:“你爹没死。”
阿随没有反应,继续睡觉。
明婧柔使劲儿眨了两下眼睛,终于笑了出来。
大雪连绵不断一直下了足有七日还没有停止的迹象,而后天上又是断断续续飘了好几日的雪花,也不见放晴。
雪压得重重叠叠的宫殿白茫茫一片,出去久了便会刺痛眼睛,连宫人都是匆匆而行。
就在雪终于停下的这一日,明婧柔被萧玧禁足在了卉香殿,毫无征兆的。
自从那一日之后,明婧柔便没了再和萧玧重修旧好的心思,绿歌也不再提这茬儿,每日只关起门来自己过,从不过问卉香殿外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