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弥打了个喷嚏。
揉了揉染上薄粉的鼻尖,擦干眼角的水痕,撑着这把不知道主人的黑伞回了家。
黑伞被他放在家门口的伞桶里,许弥一边颤抖着一边拿着衣服去洗澡。
屋外依旧下着瓢泼大雨,许弥脖子上挂着毛巾,一路擦着头发走到客厅,打算给自已做点吃的。
他中午还没来得及吃东西,不久前又淋了雨,整个人看起来虚弱又疲惫。
然而,他刚走到客厅,便停下了脚步。
桌上的玻璃杯还在冒着热气,里面是浅褐色的水,像是感冒药。
许弥下意识看向垃圾桶的位置,感冒药的包装袋正安静地躺在里面。
很显然,这是有东西趁他去洗澡的时候给他泡好的。
据他所知,能进入他家的鬼,就只有殷途了。
许弥的心里五味杂陈,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殷途太矛盾了。
一边说爱他,一边做着会让他痛苦的事情。
一会儿把他掐得几乎窒息濒死,一会儿又默不作声地为他泡药。
真是一个古怪的家伙。
许弥拿起玻璃杯,温度透过杯壁传递到他有些冰冷的手心,放在手里捂热了一会儿,他才全部喝掉。
许弥垂着眼睫,昏暗的环境下看不清楚他的神色,他的模样很平静,甚至可以说有些淡然。
“谢谢。”
坐在沙发上,看着那杯已经空掉的玻璃杯,许弥陷入了沉思。
对于他而言,殷途是他在老城区里一个很重要的存在。
重要到他就是为殷途而来。
这样的重视在和殷途的相处中,许弥表现得很明显。
他总是无条件地包容殷途的坏脾气。
即使殷途把病房里的东西都砸了,他也只会轻轻叹一口气,默默收拾好,再语气温柔地和殷途商量。
殷途一般都会有些委屈的答应他,然后继续屡教不改。
殷途总说:“哥哥,不是我不想改,可是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已……”
许弥不知道殷途的情绪为什么会那么两极分化。
乖巧的时候很乖,哪怕是安静坐在轮椅上都会让许弥忍不住露出笑意。
不乖的时候又很极端,会把病房砸得乱七八糟,甚至会误伤许弥。
今天并不是许弥第一次在和殷途相处的过程中受伤了。
以前,许弥被殷途砸来的玻璃杯砸过额角,被殷途推倒在地划破过手掌。
那时候的殷途也像今天一样有种恐怖的眼神,可是许弥那时候只当殷途是生病了。
许弥想到这里,不由自主地笑出声,像是觉得自已天真得有些过于愚蠢了。
他那时候担心殷途是不是得了抑郁症或者是躁郁症,还问过护土小英,希望能让医院检查一下殷途。
小英后来告诉他,殷途的确有些躁郁症的倾向,还让许弥多开导开导殷途。
于是,许弥对待殷途越来越小心翼翼,也越来越温柔,许弥几乎将自已全部的耐心和包容都给了殷途。
当他听见殷途说“你不是喜欢我吗?不可以为我留下来吗”的时候,他是害怕的。
除了因为当时他发现殷途没有脉搏这点之外,还有一点就是他觉得自已没有做好一个年长者。
他没有教过殷途什么叫做爱什么叫做依赖,这对于一个从小缺爱的孩子来说太难分辨了。
是他无底线的纵容和温柔让殷途把依赖误会成了爱,是他没有教过殷途这是亲情不是爱情。
刚刚在浴室里,许弥也想了很多很多。
他回想起和殷途的初见,还有和殷途的相处,想起以前殷途面对他的反应。
殷途好像一直都很喜欢他,刚开始就对他表现出亲昵和娴熟感,询问他的脑袋还疼不疼。
那时候他们才刚见面,许弥以为殷途是个开朗乖巧的孩子,但在接触之后才发现殷途只对他一个人乖巧。
许弥其实不想承认他也喜欢殷途这种只对他一个人特殊的感觉,所以默默地对殷途上了心。
也许他在一开始就应该告诉殷途,那样不是爱,但是他没说。
是他无意识地纵容让殷途越陷越深,没人教过殷途该怎么做,他曾经问过殷途的过去,殷途和他说过的,他的家人不爱他。
没人爱他,他学不会,所以他极端他恐怖他偏执,许弥是唯一一个让他感受到被爱的人。
所以他怎么也不可能对许弥放手。
许弥整个人陷进沙发里,用手背遮住眼睛,轻声呢喃道:“我不恨你……”
就像殷途对许弥的行为很矛盾一样,许弥对待殷途的心情也同样很矛盾。
他还是对这个自已照顾了很久的少年狠不下心来。
即使对方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一只鬼,他对殷途的怜爱会在某一瞬间战胜害怕的情绪,就比如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