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滚之后水壶自动跳下火炉，滑到茶壶边上，壶嘴轻轻敲击壶壁，茶壶一转，两壶相遇，似见礼一般壶嘴下俯。茶壶轻轻晃动壶身，壶盖便脱出来，蹦蹦跳跳地落在一旁等着水壶向体内注水。
水注满之后，两只茶杯迅速近前，像是点兵一般整齐排列在茶壶面前，被兜头洗了个干净之后，水壶又注了一道水进茶壶，二壶再次见礼，水壶飞回泥炉座上，茶香逸散。
两只茶杯旋转着各自来到二人跟前，茶壶跟着过来，斟满茶水之后又不忘行礼。
墨昀被茶具们一套行云流水又礼数齐全的动作搞得有些想笑，孟章对这一切司空见惯，只冲着墨昀抬了下手。
“这是今年东方天的新茶，名为青垂露，香气清新，回味甘甜。”
墨昀拿起杯子，放到鼻端轻嗅一下，便启唇啜饮。
“多谢上神，确实是好茶。”
茶味确实如孟章所说，清新淡雅，但墨昀平日对茶研究不多，除了一句好茶实在憋不出其他赞美。而且比起品鉴茶叶，他现在更好奇孟章要同他说些什么。
“上神怎么今日有空来南天的藏书阁？”
而且还精准选到所有他要找的书……
后半句墨昀没好意思问出口，孟章放下茶杯，背脊直挺，坐姿优雅。
“说来惭愧，我是在查录处看到你要找的书才先行将这些都取了出来。”
啊这……
墨昀错愕，不知他此举何意，孟章口中说着惭愧，面上却半点不显。
“我有事寻你，但陵光还在青龙宫，为防她逃回南方天，我时间有限，只能先行帮你把书备好，以此节约时间。”
“陵光上神本是在青龙宫养伤，上神用‘逃’字是否有些不妥。”
墨昀本能不喜孟章的说法，也没顾忌对方的身份，指出他用词不当之处。
“就因为是在养伤，才不能由着她胡来，南方天眼下对她而言并非安全之地，若因为千年前与我的旧事耽误自己的身体，既不负责，又令人担心。”
南天不安全？墨昀紧张起来，眼睛环顾四周，背脊生寒。孟章垂眼，一双青绿瞳仁被纤长眼睫遮盖，看不出情绪，却也未给墨昀追问的机会。
“你能看到陵光的记忆。”
句尾一丝上扬都无，肯定的语气让墨昀想到那些无意间窥见的虐恋桥段，替人尴尬之余，墨昀自己也汗流浃背，只能摸着鼻尖默默将视线转开。
“我……”
“你体内的灵珠应是她过往的记忆，我虽然不知道她当初为何要把记忆单独分出，但现在想来这也未必是件坏事，她同魔君交战的回忆应该也被封存在灵珠之内，若能回溯这段记忆，也许就能够找到救她的办法。”
能有办法救陵光墨昀自然是责无旁贷，但……
“我确实能看到一些陵光上神的记忆……”
墨昀开口，孟章的视线立刻追了过来，审视中带着些墨昀难以读懂的黑沉，让他徒增压力的同时也有些恐慌，实在是那黑沉之中隐隐溢出的偏执与疯狂让人难以招架。
陵光的安危在前，容不得他在此时退却。
“我修为尚浅，即便看到您所指的那段过往也未必能找到有用的线索。”
墨昀顶着孟章的目光，道出自身顾虑。孟章听后点头：“我知道，这也是我今日来找你的目的。”
“……”
锦鲤鱼尾拍击水面，水花飞溅墨昀却顾不上躲避，他看向孟章，脸上写着“愿闻其详”四个大字。
“你我曾在梦中巧遇，我会设法在梦境中重现她的那段回忆，然后再进入你的梦境之中，但我入梦你的识海灵台会因为我的威压受到影响。”
感受过一次“青龙威压”的墨昀心有余悸，手指在袖下绞紧。
“比如说？”
他小声询问，想弄明白自己这六千年的小身板能不能承受下来。
“若是不能凝神聚气，心志坚定，恐怕会永驻梦境。”
梦境本就如梦幻泡影，永驻梦境的直白说法就是身子活着，但魂魄噶了。
要说听到这里心中无惧那就是纯纯扯淡，墨昀喉头梗塞，嘴唇发干。
陵光的伤势治愈不易他是知道的，但也没想到只是去找个线索就有可能小命不保。墨昀很想大义凛然地同孟章拍板说自己没问题，但脑子里六千年的过往走马灯似的不停闪回，到了此时他才发现自己也是个俗气的仙人，同仙风道骨半点不沾。
“如若担心，你可以拒绝。”
孟章见他半晌无语，适时开口想要缓解他的压力。墨昀抿着嘴没回话，隔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将心头凄风苦雨压下，给自己加油打气一番才开口问道——
“具体要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