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谌打断他,还是那种斩钉截铁的语气:
“你想重来,你想开始,你心里很清楚。”
顾陪林愣愣地看着他,眼睛忍不住开始发红。他不动声色地捏紧拳头,冷笑了一声:
“我想开始什么?我想重来什么?你怎么知道?你不要以为你很了解我,你根本不清楚,你根本不知道我到底在想什么!”
他忍不住声音变大,陈谌伸出手抱他,他一把挣脱开继续说:
“那根本都不是我的初衷,你以为我很在乎吗?要不是为了气顾铭盛,那该死的公司我看都不想看一眼,它是好是坏又怎样?它跟我最大的关系就是给我多带来了几个钱,除了钱它一无是处,这世上能赚钱的方法多了去了,我根本不屑于这一种,你以为我那么在乎……”
“你是很在乎。”
陈谌又打断他,顾陪林的话瞬间停了。
他咽了一下喉咙,眼角发红地看着陈谌坚定的脸。
这个该死的家伙。
就非要我承认。
他转身就想走,陈谌一把拦住他。顾陪林猛地推开他,陈谌却像个石块一样硬是堵到他面前。顾陪林忍不住吼道:
“你到底要我怎样!”
“你可以重新开始,你告诉我,你是真的不想,真的不在乎吗?你不用怕,你可以直接……”
陈谌紧紧地逼问,顾陪林激动地冲他喊:
“是,我是在乎,那又怎样!我怎么办的到!”
“你怎么不能办到?你不相信自己?只要你想,你就可以去做。”
顾陪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突然觉得,在这一刻,他不想再继续当个道貌岸然表里不一的神经病了。他本以为那些话会艰难又晦涩,可说出口却又变成了自嘲的语气。他冷静地自嘲:
“我开公司第一笔初创的钱是我妈的遗产加上一点我大学时期打工和攒的钱。现在我没有资金,也没有人脉了。而且顾铭盛他……不止他,他们那一堆人本来就看不起我,一直觉得我是在意气用事,我也以为自己很厉害却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最后一事无成……”
顾陪林眼眶彻底变红。陈谌本想好好跟他说,却听到他这样用轻蔑的语气自轻自贱,心里一下子又气又难过,忍不住打断他,咬牙切齿地说:
“他们是不爱你的人,不爱你的人当然有一万种办法让你难受,你为什么要把那些人的话当圣旨一样记在心里?你的能力你自己清楚的很,你对工作向来又专致又有态度,那些钱和那些流言蜚语都不能成为阻碍你前进的障碍,你心里知道的,你对事业的追求,你自己心里分明就……”
顾陪林控制不住地用力砸了一下陈谌的肩,吼出那话的瞬间眼角掉下一颗愤怒的眼泪:
“我想有什么用?我现在什么都没了,而且我跟普通人不一样,我听力有问题,我有缺陷!我不一样!”
“那算什么!”
陈谌眼眶也红了,他声音吼得比顾陪林还大:
“那不是你的缺陷,那是你的特点,让你拥有比别人更强大的意志力!就算你跟普通人不一样,那不一样也不是因为缺少了什么,而是因为你比普通人强太多,所以不一样!”
顾陪林看着陈谌凶狠又坚定的眼神,想起自己一直以来隐藏在心里最放不下的残缺问题。他不曾想陈谌会这样赤裸裸地揭开它,让他直视自己一直以来最不想直面的恐惧和依赖。
他一直像个藏拙的小人一样有意把这事藏起来,因为他从没想过会有人真的共情他自以为是的“厉害”。他总觉得因为聋,所有人都会把他当一个“自强不息”的年轻人,而不是跟普通人一样而且比普通人还要厉害的人。
他忍不住落下一滴眼泪,然后又是一滴。
这世上大部分人平时就算倔强惯了,遇到打击难受时也会无意中对身边人示弱,找一个宣泄情绪的出口,再不济也会把自己放开,管他三七二十一再不管别人,自己心里先爽了再说。可顾陪林这人,苦累都放心里,难受死也要憋着,还假装一副没事人的样子给身边人看。旁人要是问了就一副无所畏惧的洒脱模样,好像把难过的一面展示出来要了他的命一样,被戳穿了激动之余也就是一句“我不在乎”,偏要一个人逞强装大哥,一味地固执,一味地隐藏。
这些东西在陈谌脑海里滚了一圈,他看着顾陪林的眼泪,五脏六腑都像浸在了苦里。他双手用力抓住顾陪林的肩,牢牢盯着顾陪林的眼睛,咬牙又急又气地说:
“我刚说的这些你听到没?这些话你记到心里去,听到没有?”
顾陪林肩膀发抖,抑制不住地哽咽起来。他眼眶越变越红,那种暗淡的让那眼睛看起来像蒙了一层薄薄的雾,他声音越来越明显,直至最后像彻底倾塌的坚固建筑一样开始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