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
说着没事,可陈谌的声音听着却像那种破锣嗓子,甚是比破锣嗓子还要破碎。顾陪林听着吞咽了一下同样沙哑的喉咙,他声音发着抖:
“你不该跟着我来的……没想到,我们会死在这里……”
“顾陪林,”陈谌打断他,“我就在你后面一点,我能看到,救援很快就会来的,你别说傻话。”
顾陪林咬着牙点点头,又想到陈谌看不到自己的脸,便抓起一个碎石敲了一下手边的石头块。
被压在废墟下,现在最主要的问题倒不是身上受了什么伤,而是气温。
冷。
热量流失大于热量补给,极度的严寒极易发生低体温症,值得庆幸的是顾陪林和陈谌所在的地方不是一个通风口,可致命的是同时它也不是易于救援的地方。
顾陪林和陈谌两个人衣服倒都是穿的全套,因为本打算吃完东西后就出去找车了,只是没想到,楼盘会发生坍塌。
目前看来,最有可能的就是这座楼房本身建筑的质量问题。豆腐渣工程极易因为极端天气产生材质问题,同时民宿楼的高架楼层也增大了这一隐患,承重问题和质量问题,各种因素综合造成了坍塌。
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顾陪林感觉身上的疼痛变得有些隐约了,不再像刚醒的那会儿那样强烈。他身上有些无力,接着就有些困。
他又听到陈谌的声音:“你别睡啊……”
顾陪林清醒了一些,他开口道:
“你的腿怎么样?身上有什么地方很痛吗?”
“我没事的,”陈谌哑着声音,“一会儿就有人来了,这里离市区没有那么远,你别怕,我们可以说说话。”
顾陪林鼻子一酸:“好。”
陈谌浅笑了一下:
“乖。”
那个“乖”字戛然而止,陈谌突然深呼吸了一口气,像是忍着极大的痛苦,顾陪林连忙问道:
“怎么了?受伤了吗?!你怎么总骗我!”
陈谌顿了一下:“没有。”
他咳嗽了两声,“你别紧张。”他呼出一口气,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我没事。”
陈谌的声音在昏暗的废墟里显得又沉又空,顾陪林咬紧牙关,感觉呼吸都变得沉重。那种沉重的氛围里,只有声音能传递,可他却是个听不清的。顾陪林很没有安全感,只听到陈谌的声音一会儿强一会儿弱地传过来:
“你知道吗,一般电视里这种时候都是要说一些特别刻骨铭心的话才够应景。”
他嘶哑地笑了一声,停顿了一下说道:
“可好像要死了,我居然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傻气一笑,有点不是滋味地说:“其实……我又坏又蠢,那个叫裴兴的跟我说你以前对什么都很冷淡,根本不会因为谁那么难受,但是遇到我之后,你好像很多次都在哭……”
“你晚上回得又晚,每天总是睡眠不够的样子,我想帮你又帮不上你,你这人真够怪的,像说习惯了很多事一个人压很多事,好事坏事都只跟自己说……”
“我……让你伤心了,对不起。”
顾陪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头上方的悬梁滴下一滴水,那滴水顺着他的耳骨滑到耳后,然后落到冰冷的地面,顾陪林好像都可以闻到那种水渍的声音。他寻着那声音的方向小声沉沉地说:
“谁让你这时候说这些了。”
陈谌的声音又从旁边传来:
“……看你第一眼的时候其实我就喜欢你了,只是我是个傻的,不知道自己原来是喜欢你的,还以为是你勾引我……后来我越来越想你,才终于骗不住自己了。”
“我妈说过,找了媳妇要一辈子对他好,我却总让你受伤,还老是哭,我有时候想起来真想扇死自己……”
他用力眨了一下眼睛,看向眼前的废墟石灰:
“我也没想过自己是同性恋,但能真得和你在一起,上辈子不积德行善到死都说不过去了……但是能跟你在一起,哪怕只有一秒,也是我赚了,何况已经不止一天了。”
顾陪林小声地开口:
“蠢货。”
说完他又有点昏昏欲睡。
陈谌轻声笑道:“是啊,我是挺蠢的。”
顾陪林很困,他强睁开眼睛:“陈谌。”
陈谌沙哑地回道:“我在。”
他原本的声音是那种清朗又沉着的声线,可这会儿已经变成了那种沙砾一样摩擦音。他没去管已经喑哑不像样子的喉咙,只是继续喋喋不休:
“你是不是害怕了?你不用怕,你不会有事……”
顾陪林安静了一会儿,然后轻笑了一声说:
“我要是死了,我家里那些亲戚应该很高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