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寒川笑了笑,抬手行了个平辈礼。
方才赵垂章已免了那些繁文缛节,只要求做从前朋友相交的样子便可。
“王爷为何至此?”曲寒川奇怪。据说今上是十分宠爱这个幼弟的,何以沦落至乞丐,到处被追杀,今上却不置一辞?
赵垂章冷笑,“怪我确实顽劣,从前只顾游山玩水,皇兄也习以为常,怕是至今都以为我还在江南游玩呢,况且我本无心那个位置,手中并无实权……”
说到这里声音低下来,“我既无心,又何苦追杀我至此?”
曲寒川跟胤红星“对视”一眼,神情变得肃然。皇位之争哪有什么兄弟情可言?就连寻常人家的自己、不也卷进了不知名的兄弟反目旋涡中了吗?
想到这里,眉目忍不住带上锐意,唇角紧紧抿起来,脸色也冷若冰霜似乎不可轻易靠近,那双不可视物的眼睛亦如深潭般。
胤红星看到他的神情,不禁十分不合时宜的出了神。
他想到雕龙画栋的高台上、如入青云的岁载纪箭牌下、将一切都了然于胸的曲寒川。那个曲寒川清冷绝尘、孤高孑傲,一如此刻。
幼年被小公子曲寒川相救,胤红星有感恩之心,有羡慕之意,有贪心,甚至嫉妒。但那时懵懂,只想靠近这个人,看到他干干净净笑语晏晏的模样就高兴。
并不知追踪情绪之根源。
后来曲寒川不告而别,胤红星虽伤心,却很快被流散的生活裹挟住心肺。落星山上的几年潇洒快意,剑舞纷飞,最难堪的时刻如杨花一样,飘摇而过吹去了很远。
那几年,他很少想起曲寒川。
直到有一天,听两位师兄讨论年轻一代翘楚中,有谁能有师父那般成就的,曲寒川三个字如裂空中探出的手般、将胤红星生生拉进了尘封的记忆中。
那是他第一次懂得什么是心动。
然后回永安城,在很多地方看他。酒肆,茶楼,藏书馆,各种文人雅士出没的地方,胤红星像刺探一样暗查,寻访,探视,却没定好要不要靠近。
直到那天“岁载纪”。
一袭白衣、风姿绰约的曲寒川,携着一身天光,往台下走,一摔——摔下高台,也摔进他心里——成了胤红星无论身处何地、无论对方是高是低是洁净还是蒙尘、都想要拥有的璞玉。
天星待吟未终曲,万川寒玉一袭烟。
“红星?”曲寒川握了握他手提醒,“你有在听吗?王爷问你高见?”
不待胤红星回答,赵垂章倒是先笑了,桃花眼下波光流转,“寒川月华高洁,红星目不暇视,月耀星,星绕月,如此相辉,倒是极妙。”
曲寒川俊白的脸上飞了红,原来这人正盯着自己出神呢。
却又不知那是一双怎样的专注眸子?
胤红星倒是笑的坦荡大方:“我不通天下事,难有高见,如果王爷想听武林恩怨、江湖妙事,甚至风月佳话倒是可以问我。”
曲寒川忍不住捂了捂自己的脸,这聊家国天下呢,扯什么风月……
赵垂章哈哈大笑:“寒川清润端正,红星冶艳肆意,皇兄真是赐了一对好姻缘。”
婚姻缘由曲寒川已经明示。赵垂章知道他是怕有一日东窗事发,万难之下或许能有助益,无论如何,至少可保得胤红星平安无虞。
他们心心相印,转而想到自己苦寻佳人无果,不禁叹息,“我也是真羡慕……”说罢微微出神后收心,问:“事已至此,我已别无选择,接下来的路怎么走,恩公可否明示?”
曲寒川收起遐迩神思,正色道:“王爷无钱粮兵器,回宫求助只能是羊入虎口,纵然有今上偏袒,只怕对立之人心思叵测又树大根深,若是一朝被桎梏,要想脱身便难了。”
沉吟一会儿,缓缓道:“既然如此,王爷不如南下,远离都城。”
“南下?”赵垂章惊讶的看向他。
胤红星也望向曲寒川。
“嗯。”曲寒川点头,悠悠道:“江南物产丰饶人口众多,且他们鞭长莫及,想抓你人力物力耗费众多,必然不易。”
“并且江南东南沿海有匪患,王爷可寻机建功立业,结识良臣。之后寻机借良臣入宫述职之际,附表一封,直陈御前。”
他笑了笑,脸色如皎洁月光般举棋若定。
“今上知你所行所成,必会圣心大悦有所赏赐。这样你无需露面,便丰了羽翼。到时,不论是回宫还是原地据守,不说足以两璧对垒平分秋色——”
曲寒川话音清冷睿智,掷地有声:“至少自保无虞,不至于如今日般无措……”
一番话尽,厢内良久无言,只有马蹄声声响在卷帘外。
良久一声“好!”
赵垂章盯着曲寒川,如获至宝般眼神熠熠闪光,继而又凝眉思索,思后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