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到几点回家、和谁说过话,小到第几秒回应韩雪蚕的呼唤、在饭桌上多看了哪盘菜一眼。
潘幼柏一直在想,母亲是一直有病,还是因为他才患上了病,若是后者的话,是不是说明有问题的是他。
他才是带来灾祸与不幸的源泉?
潘幼柏抬头,往常总是亮着暖光的窗户始终浸没在一片黑暗里。
再也没有人会于泥潭里将他拽出了。
潘以凝的死亡,让潘幼柏真正意义上的失去了所有亲人。
握刀的手冷得毫无知觉,不知是被这四月早春的绵雨卷去了温度,还是顺刀刃流下的热血凉了他的内里。
只是迟钝的念头闪过:真是场好雨,会冲刷干净他留下的污渍。
一夜静立,人快塑成了一尊石像,寒湿由内透到外。
都说死者魂魄会于头七返家,思及此,潘幼柏忽然有些惊慌和焦躁,他还没给姐姐准备一顿饭,然后还要回避。
对,睡不着也要躲进被窝,若是让魂魄看见家人,会令亡者记挂,便影响了投胎轮回。
他不能脏了这片地。
还未移动,蚂蚁噬肉般钻心的痒与麻就爬上了双腿,骨节咯吱作响、阵阵酸楚,潘幼柏差点跪下。
强撑精力,潘幼柏大步朝回家的路走去。
这般癫狂且自欺欺人的念头,竟是全然忘了那具泡胀溃烂的尸体如何也不像刚刚死亡的模样。
潘幼柏回到家,开始用冰箱里的食材做饭,做好也不吃,就那么整齐地摆在餐桌上。
然后回屋拉开床头的柜子,在一堆药瓶中翻找。
还是睡着保险,躲起来不够虔诚。
大把的安眠药倒在手上,潘幼柏停顿,又从指缝间漏走多余的,只剩合适的药量。
七天,潘幼柏醒了睡、睡了醒、醒了做饭,每日把旧的饭菜倒掉,再做一份新的摆在大理石桌上,自己也不吃。若是感觉身体承不住,便在厨房吃几片饼干,然后接着睡。
对潘幼柏而言,不过是当下结束和七天后结束的区别而已。
但是一个插曲打乱了潘幼柏的计划。
等潘幼柏踉跄着冲到派出所门口时,许为次正在被转交给门口的警察。
他垂着头,身上的衣服看起来崭新且舒适,虽然下巴上有青黑的胡茬,但整个人看起来很是平和。
这番整洁与躺在停尸房那具遍体鳞伤、惨不忍睹的尸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许是潘幼柏的样子过于骇人,值班的民警将其拦下,潘幼柏双手越过民警,妄图抓住什么,“是你吗,你告诉我是你吗?!”
“是我做的。”
许为次盯着潘幼柏,字字戳心、毅然决然。
全身的力量慢慢流走,潘幼柏缓下挣扎,难以置信地看着许为次被带走的背影,忽觉可笑。
他没说什么是你吗,因为他问不出来那几个字,或许潘幼柏还带着逃避抑或是些许期待,只是现在,什么想法都被击得支离破碎了。
晚上,潘幼柏窝在沙发里,手中拿着银色的餐刀比划。
他本来就偏瘦,这几日的食不果腹让他手背上的青筋都凸了出来。
潘幼柏忽然想起那个扔在他西装外套上的鸡蛋。
他当初理解但不认同,如今更加深刻地理解,却依旧不认同。
冤有头债有主,是了,债有主……
想得出神,手上的餐刀从指间滑落。
潘幼柏下意识伸手,在手指碰到之前,餐刀便已悬在了半空。
有什么东西自心口铺开,潘幼柏一勾手指,餐刀便乖顺地躺回掌心。
潘幼柏静坐了许久,去收拾了桌上的剩菜,又给自己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饭。洗了澡、刮了胡子,挑出明天要穿的衣服,熨烫平整后挂在床头。
第18章 翠缥
看守所内的灯光煞白,致使空间上下割裂感极强,阴影像是沉淀,全部淤积在下层。
围栏隔开的许为次垂头不语,瘦弱的体格和落肩的头发让他越发女相。
“还以为你同意委托是想开了,这咬死牙关不打算说是在干什么?”
潘幼柏语气与以前一般无二,一身笔挺的西装,局外人似的履行着职责。
“劝你还是说说得好,我知道你抱着什么心态。”
许为次缓慢地抬头,在视线即将触及潘幼柏前又低了下去。
“你知道吗,疑罪从无,所以在担心自首坦白会给你减刑前,你最好担心一下案情不清会让你的愿景落空。”
许为次指尖一颤。
说话时,潘幼柏的笔尖在纸上画出一条力透纸背的斜线,收尾前笔锋颤抖,线条乱成了一团麻。
“你大可放心,律师没那么大的权能,不能在法庭上巧舌如簧便为犯人洗去罪孽、从轻判处,金牌律师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