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雨诚站在客厅边上,不禁瞠目结舌,张大了嘴。
进了电梯之后,洛城又睁了睁眼,茫然地看着闻人律近在咫尺的下巴,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他抬起手,摸了摸对方右脸上砂砾一般的疤痕,沙哑道:“怎么又破相了……”
闻人律低头看,见这人眼神迷离,显然还没醒呢!只能没脾气地答:“被狗咬的。”
洛城困顿地拧拧眉,嘴里不知嘀咕了什么,嘟嘟囔囔的,往他肩上一靠,又睡了过去。
直到半个钟后,车子停在老医生楼下,闻人律才打开后排车门,彻底将人叫醒:“洛城,洛城!别睡了,跟我上楼看病。”
不敢摇得太狠,他轻轻推一下这个睡猪,没推醒;只得改推为掐,捏着他面颊用力扯了扯,这才把人弄醒来:“干嘛啊……”
浑浑噩噩地爬起身,洛城一睁眼看见他,又一低头,发现自己在他车子后座上!这下是彻底清醒了:“草,我不是在家睡午觉吗?!”
“我把你抱出来了。”闻人律一张脸宠辱不惊的,还拿出一双拖鞋给他穿,“穿上,跟我上楼看医生。”
……抱出来?
洛城本来就迷糊的脑子有些转不过弯,糊里糊涂地蹬上拖鞋,跟在他身后走进一栋步梯老居民楼:什么时候抱我出来的,我怎么不记得?……不对,这人怎么这么理直气壮,谁让他抱我的!?
半晌爬到五楼,闻人律在前面轻轻敲门。不一会儿,老旧的木门打开,里头走出来一个清瘦的小男生:“你是我爷爷的病人吧?……进来吧。”
建设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老房子户型南北通透,衔接紧凑,家装透着一股复古的味道。洛城一看便觉得亲切,不多时瞥见从房间里走出来的董老医生,更觉得一见如故——老医生戴着个瘸了腿儿的老花镜,身材精瘦,微微佝偻。一双皱巴巴的手,骨节粗糙,指甲方正,皮肤呈现出棕红的颜色。
他一眼就看出洛城才是病患,招招手道:“过来,我看看……蹲下点儿,你个子太高了。”
洛城乖乖地坐到沙发扶手上,低着头给他查看情况。闻人律在一旁不放心地讲解:“他前阵子打比赛,面部、下巴、侧脑被拳击了很多下。西医说是中重度脑震荡,所幸脑内没出血点,不过出现了短暂失忆、视野模糊、晕眩等症状……”
“唔,我知道了。”董老医生言简意赅,挥挥手让他一边儿坐着去,自己继续摸索检查。半晌,他一抬手,吩咐孙子:“拿我的刮刀来。”
闻人律刚退下,一听又凑了过来:“拿刮刀干什么?”
董老医生抬起干瘪的眼皮,从镜框上方夹他一眼:“剃头啊!干什么?剃光了我更好扎,效率才高!”
闻人律张张嘴,还在迟疑,洛城便低着头吭了一声:“剃吧,没事,反正十天半个月就长出来了。”
黑亮的老式剃发刀眨眼间便递到老爷子手中,小男孩麻利地在地上铺了塑料膜,剃发即刻开始。
窸窸窣窣的刮刀声在初秋午后的老房子里响起,刀锋划过粗硬的头发,像砂砾落地的声音。闻人律站在一旁看着、注视着,时间仿佛被拉长了,近日惆怅的情绪也被缓缓稀释,刺痛变为钝痛,逐渐平复。
洛城在他面前,闭着眼睛,头皮缓缓暴露在空气里……当看见他头发下面露出来的淤青时,闻人律无声地倒吸一口凉气,终于明白了老爷子剃发的用意。
懊悔的情绪又涌上心头。他不禁咬紧牙关,再一次懊恼于自己判断的失误。
剃干净头发,洛城端正、饱满的头型完全暴露了出来,头皮上的淤伤亦清清楚楚。闻人律看见小男孩给爷爷拿来了一卷纤细的长针,寒光闪闪,不知道是什么材质。那双苍老遒劲的大手在洛城光裸的头皮上轻轻摸一摸,碰一碰,随即捏着针稳、准、狠地扎下去,颤颤巍巍地立在头颅上。洛城闭着眼,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大概是有些痛了。
“老爷子,”闻人律不禁轻声哀求,“您轻点儿。”
董老医生又是抬起干瘪的眼皮,从镜框上方夹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五分钟后,洛城的脑袋已经被细针密密麻麻地扎满了,甚至后颈、颈侧也被扎了几针。闻人律不忍细看,又忍不住紧张地注视着他的眼睛,生怕他痛了、不舒服了。他忍不住问:“洛城……感觉还好吗?”
“还行。”黑发斗士闭着眼回答他,眉心已经舒展。直到这时,闻人律才放下心,脚麻地坐到了椅子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闻人律注视着心上人的脸,不禁看得入了神。洛城的面孔拥有一切野性而不羁的特质,他的浓眉、丰隆的眉骨以及高挺的鼻子,都给人一种肉食性野兽的感觉。尤其是那张唇,那张微厚的、饱满的、形状不算太精致的唇,当他笑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时,毫无疑问,他就是最引人注目的那只老虎,令人提心吊胆,却又欲罢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