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虫没有愤怒,没有争辩,只是红着眼眶,用一张薄毯子把自己裹起来,缩在树根下企图入睡。
夜里下起了雨。
它第一次主动靠近了他,把浑身滚烫的雄虫挡在怀里,四处寻找避雨的地方。
最后,它掐死了一条蟒蛇,占据了那处巢穴。
雄虫身上太烫了,它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笨拙地模仿曾经见到的,用沾了水的湿布不停替他擦洗。
雄虫昏迷不醒,吃不了东西,它用树叶作碗勺,喂他喝下混合了肉糜的果蔬汁液。
又一次入夜后,雄虫醒了。
它却再一次躲了起来,还是像以前那样,远远地看着他。
那天,它乘着月色给他送最新鲜的果子,刚到石洞口就被抓住了手腕。
雄虫朝它笑:“终于抓住你了。”
它慌极了,扔下东西就想跑,但是雄虫却怎么也不放手。
它怕自己弄伤他,连挣扎都不敢。
明明是能轻松击碎岩石的手臂,在被雄虫握住时,就好像有千斤重,连动都不能动一下。
轻柔月光下,雄虫的白发像是披了层银白的纱,美得让它几乎要忘了怎么呼吸。
于是,身患病症的雄虫捕获了怪物,就在那月色皎洁的某一夜。
他说:“我叫诺克蒂斯,你呢?”
它不想告诉他那个代号,好像这样就能永远和那些曾经过往彻底了断似的,于是它说:“我没有名字。”
雄虫拉着它的手:“那我叫你阿贝尔好不好?”
阿贝尔,是个充满着生命气息的名字。
它把自己蜷缩起来,既觉得配不上这么好的东西,又舍不得放手。
雄虫温柔地抱住了它。
像是一片月光那样,又轻又柔。
他落在它的眼里,宛若月下的神明。
阿贝尔无法离开这片海域太久。
每过一段时间,他就要回到那温度异常的海水里待上一会儿,但他动作轻快又擅长隐匿,从没有谁发现。
但某一天,他在太阳升起前浮出海面时,满身鳞片的他,看见了一直等在岸边的雄虫。
那一瞬间,阿贝尔觉得自己的血甚至比冬日的海水还要冰冷。
他又逃了。
他躲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海域里,视线从从没离开过那个方向。
不知过了多久,他重新悄悄游上海面,却发现雄虫已经瘫倒在地。
他焦急的冲过去,刚想把雄虫扶起来,结果就被一双手臂紧紧抱住了腰。
“你别再扔下我了,阿贝尔。”
雄虫的声音委屈极了,阿贝尔心疼得不行。
他犹豫了很久,才回抱住雄虫。
他们在那座山里住了很久。
躲在深林里的生活平淡简单,但却不觉得无趣。
阿贝尔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那场变故突现。
他手里那捧还沾着露水的鲜花洒落在地,染上了泥里残留的猩红血迹。
他疯了一般四处寻找,最后找到一具血肉模糊的身体。
怪物彻底失控了。
它闻声而来时,村民们正在和商队一起享受庆贺宴席。
整个村庄、五支商队、七支雇佣护卫队,一夜之间被屠杀殆尽。
在摞得比房顶还高的尸山前,它知道了这一切的缘由。
白墟症。
因为患上了这种病症,所以诺克蒂斯才会被愚蠢的村民们认为是魔鬼之子而驱逐。
正因为患了白墟症,所以诺克蒂斯的皮肤是稀有的道具材料,那些令人作呕的村民才会出卖他们。
雄虫善良到几乎蠢笨的地步,竟然会相信陌生虫族的说辞,真的以为对方是迷路受伤的旅者。
雄虫暴露了踪迹。
趁着凶猛怪异的雌虫不在,商会打手袭击了他们的山中小屋,轻而易举掳走了患有白墟症的雄虫。
那些恶心的东西们,不在乎雄虫的性命,只想要他身上的皮。
于是它也把那些虫族的皮生撕了下来。
他们的尖叫痛呼、怒骂求饶,于它而言连阵夏日虫鸣都算不上。
先是皮,然后是肉,最后是内脏和骨头。
就好像回到了实验室里那样。
只不过以前是养殖员这么对实验体们,现在是它这么对虫族们。
不知道过了多久,它才听见一道轻得几乎像风一样的声音。
“……尔......阿贝尔......”
它恍然停下。
而此时的渔村,已经是血腥地狱。
商队携带的物资丰富,它把所有能用的药剂全用到雄虫身上。
雄虫像根血淋淋的木桩,它上药时手都在抖。
雄虫太想活下去,哪怕是这幅可怕模样也没让死神夺走了生命。
随着药剂起效,血一点一点止住,但那层皮肤却一直没能再长出来。
雄虫一直处在昏迷之中,除了微弱的呼吸之外,看不出一丝属于生物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