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对剩下的内侍们来说, 等张怀汝伤好了, 重回太子府只是早晚的事情。只是这段时间, 他们得加紧尾巴谨慎些, 别触了顾九倾的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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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星淡月,断云微度。
顾九倾方方沐浴完, 正侧倚在方枕上秉烛看书, 一位婢女跪坐在榻边,手里拿着个小巧的檀木小锤, 在不轻不重地为他捶腿。
清明前后的天气开始回暖, 他身穿白缎亵衣, 肩上披着一件单薄的外裳,才翻了一页,就听到婢女来禀报, 说裴厌辞来了。
二更的鼓声刚敲过,这么晚来,让他有些奇怪。
“叫进来吧。”
不一会儿, 管事特有的靛蓝色粗布衣裳从帘后慢慢显露出来,裴厌辞疏朗温润的脸庞出现在他的眼里。
他行了个礼,道:“殿下,该发卖的下人,都随牙人去了。剩下的仆役小的重新编排了下,打散了分在府内外各个堂口,您看看还有何不妥。”
说着,他将一个棕皮册子递了过去。
顾九倾见他目光盯着身旁的婢女,抬手将旁人挥退,心里这才舒服了些,道:“这事你明日来说也一样,何必急于一时,今日你也累了一天,早些去休息要紧。”
说起这个,他就想到了允升。
一句“去寻籍书”,就躲着一整日不见人影,做事不行,偷懒的功夫倒是练得炉火纯青。
哪里及裴厌辞半分能干。
“发卖仆役一事结束,就该及时禀报,让殿下晓得。倒是扰了殿下深夜雅兴,实在罪过。”裴厌辞道。
他的视线在榻上横陈的身体上转了一圈,拿过了一旁的小木锤。
见他要跪坐在自己脚边,顾九倾将腿往后挪了挪,“坐上来。”
裴厌辞只好侧坐在榻上。
“傍晚时听说,张总管近来要去城外暂住一段时间?”他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腿。
“是。”顾九倾对他没多大防备,“他伤了根骨,本就该好好将养,府内那些人不顶事,但凡有个芝麻大点的事情都要去烦他,这样身子早晚累出病根。”
“这些时日都无闲暇去探望他,没想到他伤得这般重。今日听闻了这事,仆役一事也算告一段落,晚间时小的总算得闲,带了些滋补药材去探望他。好家伙,往来送别的人络绎不绝,还有一堆内侍仆从在衣物箱笼,小的差点挤不进屋里。”裴厌辞叹道,“张总管在府内有多受爱戴,如今可见一斑,小的送的百年人参,还以为算品质上乘的了,今晚一看,是小的见识浅薄了。”
“他都当了好几年的总管了,本宫平日里随手送给他的,都不止几株百年人参。就说明日他要走,本宫赏了他十几车的药材和物件。”顾九倾只当他年纪轻,好攀比,哄声道,“你若想要,明日也去库房挑几个小玩意儿。”
“多谢殿下。”裴厌辞放下小锤,坐着行礼道。
顾九倾被他脸上的欢喜笑容晃了一下眼,怔愣了片刻。
“几个小玩意儿,也值得你这么开心。”顾九倾摇头,眼里不禁带上了些许宠溺。
“殿下赏的都是好东西,而且,这说明殿下宠信小的,身份面子自然不同。”裴厌辞一本认真地胡扯道,“小的也不是白要殿下的,这几日忙前忙后,小的累得腰酸背痛的,可得好好补补。啊——殿下……”
顾九倾被他逗笑了,洁白的脚拇指戳了戳他的腰侧软肉,“小孩子哪来的腰。”
裴厌辞被戳到了痒痒肉,努力憋着笑,下意识想躲开,又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不敢躲了去,只能坐在榻边,努力缩着又不敢太过分,身子抖成了一团。
“殿、殿下,殿下……”
他嘴里讨饶的话音颤不成声,偃月般的眸子漫上一丝水汽,水灵灵、雾蒙蒙的。
顾九倾耳根子发软,瞧得下身一热。
“小的不要还不成了,不要了……”裴厌辞正想如何躲了这糟,却见腰侧的脚趾戛然收了回去。
修长的腿回到了榻上,微微曲着,顾九倾将身后外衫拢到前面,遮了大半身子。
“殿下?”裴厌辞疑惑地看着他,声音还夹带着一分嘶哑。
他说不要赏赐,只是说着玩的。
这人要不要这么抠。
给张怀汝十几车,他就要一样东西而已啊。
“本宫看看名单,你先别说话。”顾九倾锋锐的唇紧抿。
裴厌辞想说出口的话只能憋了回去。
顾九倾此刻身子燥热难熬的紧,举着他方才递过来的名单,却是一个名字都看不入眼。
心里,眼里,思绪里,全都牵系在脚边的人身上。
他向来端方持礼,性子也沉穆肃冷,在宫里不受待见,出宫开府后无人在意,当了太子后脑海里的弦更是成日绷紧着,从来没有考虑过儿女情长,房里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