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很快传来木偶戏痴惘哀怨的小调唱词。
棠溪追就着裴厌辞的杯子喝了好几口酒,手一捏,瓷杯化成了齑粉。
窗外的风一吹,粉末随着人影一起消失。
顾万崇带着裴厌辞到了一间空着的雅间,关上房门,颤抖道:“你到底怎样才能放过我!”
“笑话,双崇,自从你来安京,我何时纠缠于你?”裴厌辞好笑道,“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哪来的不放过一说?”
“那今日呢?你为何要来?”
“京察就要开始了,你我争取世家的站队,大家各凭本事。”
“你胡说!”顾万崇处在惊慌和怨恨的纠缠中,“你就是不想要我好过!我的族人,是不是你从中作梗,没让陛下将他们放出来的!”
“你觉得我有这闲心?”裴厌辞轻蔑道,“你母妃一族的死活,与我何干?”
“怎么没关系?之前你怕我常家拥兵自重,夺你皇权;现在,你怕我没了外戚掣肘,再不会敬你惧你,你……”
“你失心疯了吧?”裴厌辞一脸莫名,“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不管是常双崇还是顾万崇,我从来没将你放在眼里。”
顾万崇呆愣在原地。
裴厌辞看他如今凄惨灰败的样子,不解他为何会变成这样嘶声力竭的可怖形象。
遥忆起前世,他的小将军一步步成长为大将军,始终意气风发,少年眼里的锋芒与日争辉,如何也磨灭不了。
仔细想来,他眼里那抹最耀眼的光,也是自己亲手摧毁的。
他拍拍他的上臂,“双崇啊,你是匹自由的野马,而非安京里被铁链缠缚豢养的骡。只要你放弃皇位的争夺,你的外戚一族,陛下肯定会放了他们。”
“看在前世的面子上,给你一个忠告,你太重私情,不适合坐上那个位子。”
“我适不适合,由不得你来说。”
顾万崇脸色狰狞了几分,“这皇位,我要定了。”
不是从来没将他放在眼里么,他偏要这人眼里只看得到他!
“你作甚?”裴厌辞正想离开,手臂突然传来一股禁锢,那道力气奇大无比,差点将他的臂骨捏碎。
“你疯了,放手!”他吃痛地皱眉,另一只手上聚起内力,一拳毫不留情地朝他击去。
顾万崇不躲不避,被击中了也只是身体晃了晃,尔后欺近上前,将他压在桌上。
“啊——”
这人天生神力,裴厌辞哪里是他的对手,骨骼发出咯吱声,几乎感觉要被他揉死在怀里,任由他如何挣扎都逃脱不开。
眼看他的嘴要落到自己脸上,心里对这种无端的发展感到荒唐可笑。
“你要是碰我,对得起你死去的家人?”
顾万崇微微一愣,这才恍神自己即将要做的事。
“谁稀罕碰你,”嘴上这样说,他的鼻息仍旧停在他的裴厌辞的耳畔,急促地喷/吐着,舍不得离开,又落不下去,“这是对你的羞辱。”
裴厌辞耳垂慢慢热起来,难堪地别过脸,躲避他喷薄出的热息,偃月眸子微垂,聚起了泪花,渐渐湿红了眼。
湿漉漉的,浮起一片潮湿雾气。
眼底却是霜冷一片,冷漠得像是一柄带血的寒剑。
顾万崇错愕了一瞬。
突然,他松开手,往旁边一个翻身,险而又险地避开身后的偷袭,手臂还是不可避免地被一道内力所伤。
撩开衣袖一看,手臂鼓实的肌肉多了道红口子,边缘带着丝丝黑血。
棠溪追将瘫软的人捞进怀里,打横抱起。
“等等。”顾万崇看着他的背影,不知为何感觉有点熟悉。
“你是谁?”
棠溪追没说话,只是毫无表情地扭头,看了他一眼。
只一眼,顾万崇如堕冰窟。
那是……一个本来已经死了的人才有的眼神。
他的梦魇。
棠溪追把人带回自己的包间,手一松,丢到了旁边休息的软榻上。
“啊呜……”裴厌辞轻声惊叫了起来,浑身颤了颤,“疼……”
心里嫉妒万分的怒火瞬间消散殆尽,棠溪追脸上慌乱,手指无措地停在半空,想碰又不敢碰,焦急道:“伤着哪儿了?”
“浑身都被捏疼了,你还摔我。”裴厌辞抬起眸子。
敢说一句重话,眼里打转的泪光能瞬间决堤给他看。
“小祖宗,我错了还不成么,我给你揉揉。”棠溪追忙脱了他的长靴,小心翼翼地去将他身子正,被他一手挥开。
“不要你假好心。”裴厌辞冷硬道,撇过了脸。
“我看他欲对你不轨,心里着急。”
“所以你还跟踪我?偷听我们讲话?”
棠溪追没说话。
那就是默认了。
“所以,你知道了甚?”裴厌辞眼睫微垂,遮盖了眸底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