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嗣宏顺势坐下, 重新擦了擦汗,在脸上层叠的肥肉中裂开一抹笑, “有几日没见裴大人了, 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呐,今儿个怎么和随大人一起来了?”
这位可是个财神爷啊, 从他提出学事司这事起, 他就觉得这人会搞关系, 会来事,跟他聊天总是能很愉快地将事情办成。
“学事司能在七月底创立起来,这多亏了大人在上面奔走斡旋, 下官这些时日都在忙这事,都还没来得及向最大功臣道谢。”裴厌辞笑道,“随大人觉得我们国子监现在非同以往, 也该再上层楼,做个表率了。可惜齐大人近来受了风寒,正在家中养病,只能让下官跟着随大人来找大人商量这事。”
说着,他将准备好的文书递上去。
陈嗣宏肥胖的手按在上面,没有看,笑道:“这会不会着急了些,学事司恐怕都还没组建明白,事情一样一样来,这样才不会乱。”
随路开口道:“国子监已经连着好些年没有出过新科状元了,想来他们也有些着急,想要改革国子监,放开招生门槛,让普通百姓也能进国子监。”
大宇村镇私塾中好的生员能被先生推荐到县学,县学中好的学生会进州学和府学,这便是大多数普通百姓能接触到的最好的教育资源了,除非在算学和法学上极有天赋,他们才能被州府官学举荐到国子监。天下上百万学子,每年能进国子监的普通出身的生员不过三五十。
陈嗣宏见裴厌辞一脸赞同地点头附和随路的话,他还能不晓得这人的心思。
随路与齐祥斗了五年有余,再之前还有大大小小数不清的恩怨,这个提议明显是个坑,凡是对国子监不利的,他都乐见其成,不带一下阻拦的。
“若是放开,那就是挤兑世家和朝中大员的名额,这提议一交上去,恐怕就会被那些老家伙们撕成碎片。”
陈嗣宏难得好心提醒一下,世家权贵的利益不可动摇,这是他们安身立命的基本之道。
“大人,国子监决定放出一定名额给资质略显逊色的学生。”随路道,“既然都放开了,扭扭捏捏不大气,不如直接放开了。”
裴厌辞再次赞许地点点头。
看来随路真的很想气死齐祥。
听说齐祥抱恙在家,立刻直接联系了他,与他一同来陈嗣宏这里,争取将这措施尽快落地。
“国子监的事情我不是很精通,但你们和仪制司都同意了,我也没甚好说的,只是吧,”陈嗣宏手指挠了挠下巴,嘴里的话停顿了一下,“这事牵连甚多,稍安勿躁,得多方面考虑衡量一二。”
裴厌辞哪里不晓得他的衡量就是看拿甚条件换,“国子监广开大门,纳天下英才接受大宇最好的教育,若做得好,自然是几位大人决策英明,倘若国子监声誉因此而败落,管不住底下衙门,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到时候,还得麻烦礼部接管学事司。”
到了陈嗣宏这位子上,不同于随路,钱财那些已经不缺,收敛多了还遭上面的忌惮,他可还记得十几年前,当今陛下亲自执政时期,杀的贪官污吏能从朱雀大街的这头摆到城门口。
他们更想要的,是权。
就如学事司,他一直是想将这个新衙署拿到自己手里的,但一番讨价还价后,只是收回了科举协权。
“你们国子监若打算给自己内部着手改革,哪里还能腾出手来办学事司?”夜长梦多的道谁不晓得,说的再好都是虚的,反正学事司已经在各州府开办出来了,陈嗣宏现在就想直接夺过来。
“大人若想帮忙的话,那再好不过。学事司才刚建立,简直一堆事情。除了一堆规矩需要制定,还有户部,一直喊着说没钱,一路哭穷都哭到督主大人头上,实在头疼,下官稍后还得去户部一趟,大人可要一起去找督主大人?”裴厌辞笑道。
反正只要他想见,棠溪追随时都有空。
这话让陈嗣宏的心思顿时消减了不少,“你们近来也是辛苦。”
随路忙道:“为黎民百姓多谋条出路,那是咱们的分内之事。这举措上头一确定,我们那会儿跟无头的苍蝇似的,从何下手都不晓得,也幸亏大人听说了之后日夜兼程,及时赶回来,为我们主持大局。”
裴厌辞也笑道:“初出茅庐不懂事,全赖二位前辈大人在上头顶着半片天。谁也没想到这事一波三折,本来都成了,竟被人横插一脚,胡搅蛮缠,连陛下的朱批都敢置之不顾,也就咱们好说话,若是捅到上面去,让旁人知晓了,谁能有好果子吃。
“还好最后峰回路转,得了眼下的好结果,哪怕那会儿脚底磨出血,嘴巴说破皮,受了天大的气,都是值得的。以后下官还得靠二位大人多多提点,多给机会,将学事司和国子监办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