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罚?笑话,我为何要受这腌臜气?”徐度满脸不服,臭着一张脸,猛地将自己的椅子摔了,气愤离开。
裴厌辞跟着他出来,徐度已经叫了自己那几个弟兄一起回去,简择谦见他如此,朝各位博士拱了拱手,不待他们发话,也自顾自离开。
“裴司业,这如何是处啊?”三省监的监丞问。
几位博士聚了过来,“裴司业,若是徐度他日退学了……”
“放心,一定与诸位无关。”
“不是,”一位博士摆手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冲突从我的课上而起的,我自当认下这份失责。”
“我们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今日都在场,制止不住乱象发生,已经是严重失职。”另一个博士道,“若是齐大人和方大人怪罪于大人你,我们也甘愿一同受责,要辞退还是如何,都随他吧。”
“没错,早就不想待在这了,平白两头受气,我来这是为做学问、教学问的,不是来站队伺候人的。”
几位博士你一言我一语,胡子翘到天上去,大发牢骚。
裴厌辞微微一笑,开始觉得这些古板严肃的老学究们也挺可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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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无事,裴厌辞喝了一肚子茶水,与格物堂里的博士助教们打了声招呼离开。
脚刚迈出国子监门槛,他就瞧见了一辆马车。
很熟悉,虽然他从未坐过。
允升坐在马车里,见到了人,立刻叫了一声,跳下马车,走了过来。
裴厌辞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台阶之上,笑道:“齐管事何时从城外庄子回来的,也没跟我说一声,我好去接你。”
齐允升站在台阶之下,胸口挺直,下巴高抬,眼里恨不得要吃了他,“咱这下贱身子,哪里敢劳驾裴大人贵体金躯啊。”
裴厌辞好似这才看到他身上的衣裳,早已不是管事穿着,“原来已经是齐总管了,恭喜,竟是接替了我的位子。希望府里留下的人总管能用得顺手,总有几个不上道的,得总管多费心教训。”
这话听在齐允升耳朵里,怎么都像是他这个前辈在教自己这个晚辈做事,又像是自己捡了他不要的东西。
一口气堵在心口,呼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不知齐总管亲自过来,是有何事?”裴厌辞走下台阶,瞄了一眼路边槐树下的马车,并未察觉到别的人,这才带着人到一旁。
“后日郑府家宴,你莫再和上个月一样忘了。”齐允升道。
“我不知道那晚有没有空。”裴厌辞推道,懒得争辩那些没意义的东西。
世上总有很多人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明明是他们故意为之,舌头一搅,反而变成了别人的过失。
王博士如此,齐允升也如此。
“这是通知,不是商量。”齐允升尖细的嗓音莫名让人烦躁。
“行吧。”裴厌辞应付了一声,正要往毋离的马车而去,却见他又堵住了去路。
“你今日说要让大寺卿的儿子退学?”
早上发生的事情,傍晚背后的靠山就来问责了。
安京城权贵太多也不是甚好事。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甚事?”齐允升冷笑。
这人是在自己找死。
“殿下是有何指教给我吗?”
“你忘了你是郑家人了吗?”
“郑家难道还动不得一个小小大寺卿?齐总管小心说话。”
“你,你站住,我的话还没说完。”齐允升就要追上去,裴厌辞几个错位,就避开了他。
远处,毋离将马车赶近,接上了裴厌辞,笑道:“齐管事别客气,慢走不送。”
说着一甩鞭子,只给齐允升留下一车轱辘尘土。
齐允升气急败坏地回到太子府的马车附近,幽怨地叫了一声,“殿下。”
金香色密绸帘子后,顾九倾一身琥珀色兰草金纱罗长衫,腰背挺直如一竿坚韧不屈的修竹,袖子里伸出的手指盈滑圆润,纤尘不染。
他绝无窥探那人之意,只是,透过窗帘子拂动的空隙,他的眼睛还是精准地捕捉到了马车外那道单薄清癯的身影。
长身细腰包裹在浓翠的长袍之下,身姿犹如棱角分明而陡峭的孤山,眼中的笑意似两汪凛冽的清泉,淡化了锐意,但锋芒难掩。
一月未见,仿佛隔世一般。
那才是真正的他么?
“这裴厌辞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竟丝毫不将殿下放在眼里,他心里还有没有主仆尊卑了。”齐允升滔滔不绝地告状着。
“从前,他何时当自己是个仆。”
若是仆,就会乖乖接受自己的命运,对自己的怜悯施舍感激涕零。
他不是。
那是他曾经束不住的光。
顾九倾眼里涌起一丝晦涩难辨的暗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