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的第一朵小花是一朵小小的向日葵,昂着头,舒展着花瓣,像在享受阳光。
这是为那个无法出生的孩子做的。
在他的想象里,这个孩子就像这朵小向日葵一样,娇嫩又可爱,由他细心呵护着长大。
现在,他只能将祈愿来世的花朵插在玻璃花盆里,摆在窗台上,让它能每天沐浴阳光。
只是铸造的机器太重,他的身体还没有恢复,无法长时间操作。
“你得先去看病。”老人说。“你是Omega,去那家吧,他守得住秘密。”
老人说的小诊所就在附近。
诊所里只有一个老医生。得知迟晓是Omega时,他只抬了抬眼皮。既不好奇为什么娇贵的Omega会流落到边境,也不过问他一身的伤病是怎么弄的。
这让迟晓感到舒适。
可惜,诊所只有最劣质的药物,勉强能止住流血,孕腔的损伤却是不可避免了,估计这辈子都无法再怀孕。
失去一个孩子已经足够痛苦,迟晓不打算再怀孕,棘手的是信息素的紊乱。
没有抑制环,也没有Alpha安抚,混乱的情热期简直是灾难。他不只一次躲在床底,而且,他也没有条件再自己配置安慰剂了。
诊所里当然也没有治疗信息素紊乱的药物。
Beta老医生眯着眼,边说别摇头。“要进药也可以,只是,那样别人就会知道这颗星球有Omega了。你应该不愿意吧。”
“再者,说实在的,就算有药,你这个病也没办法根治。找个Alpha覆盖标记,或者切除腺体。只能这样了。”
可是,最顶级Alpha的标记哪里是随便找个Alpha就能覆盖的。迟晓也完全没有再找伴侣的打算。
“那就切掉吧。”他说。
他已经受够了被信息素操纵的人生。
——只要是Omega,就永远依赖着Alpha。
——没有腺体就好了,就不会被那个人欺骗利用。
——还不如不做Omega。
这些想法由来已久,这一刻,终于能实现了。
做出切掉腺体的决定时,他甚至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快意。
想了想,他又问,“这里可以删除记忆吗?”
他无父无母,也不知道真正的出身和来历,就像无根的浮萍。留着记忆不过徒增痛苦,为什么不把过去和腺体一起,彻底抛弃呢?
医生对他的要求并不感到意外。
简单查体后,迟晓约好第二天来做手术。
签字的时候,他只觉得空气都是清新的。
原来,抛弃过去能这么轻松,仿佛长久以来的重压都被卸下了。
从此,他不用再害怕什么协议,不用再担心情热期,也不会想起某个人就喘不过气似得难受。
他已经可以想象自由的快乐。
他急匆匆往小屋走,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份喜悦和老人分享。
可没走几步就差点被一个人撞到。
那人又瘦又高,皮肤是深棕色的,一件粗布袍子和兽皮毛领就是他全部的衣服,像是古代部落里跑出来的野人。
他口音浓重地说着什么,往迟晓怀里塞了一张纸,就跑开了,边跑还边给每一个路人塞纸。
那纸的材质也像是什么动物的皮,迟晓随意瞥了一眼。歪歪倒倒的笔画写着,——卢夫星需要医生和教师。来。报酬高。
是个荒蛮星球吧。老人说过边境之外有更原始的星球,条件恶劣到没有人敢去。
迟晓没有多想,把皮纸随手揣进衣服口袋,往小屋跑去。
刚进屋,他就看见老人脸色严峻地盯着光屏。
平常这时,老人总喜欢边抽水烟边看光屏的新闻频道,从没有这么严肃过,不知在播什么新闻。
迟晓心情愉悦地走上前,正要开口,就看见了屏幕上的字眼。
联盟全域通缉令!
而那通缉令照片里的人正是他自己!
黑底白字的画面让他满心的喜悦刹那间褪了个干净。
迟晓眼睛一点不眨,怔怔地看着播报。
通缉令的配音措辞严厉地描述他的罪行。
——叛国,间谍,偷窃机密物资。
罪大恶极,不容姑息。还告诫所有接触他的人,隐瞒窝藏将获罪,举报线索则重赏,赏金的数额大到令人咋舌。
每一个字眼在迟晓听来,都伴随着铁索的震响。
这是要抓他回去吗?
要抓他回去继续做那个人的活体信息素?
迟晓遍体生寒,仿佛被一个无形的网勒住,无法呼吸。
老人这时瞧见了他,似乎是看他脸色太糟,伸手关掉光屏,用假肢一瘸一拐向他走来。
“别怕,孩子,别怕!”
迟晓声音发颤。“他们会找到这里吗?”
老人却沉默了。
迟晓对上他的眼睛,提起的心沉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