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君酌这才起身,跟着祁掌柜去了后院。
在他身后,周远洄那双什么都看不见的眼睛,一直循着他离开的方向,久久没有收回视线。
周远洄知道,过来今日,喻君酌就不再是无依无靠的少年了。
祁掌柜带着喻君酌穿堂过院,停在了祁府的祠堂外。
喻君酌记得这个地方,上次他和成郡王一起来祁府,祁丰不知怎么的,非要拉着他进去拜一拜,还说什么来都来了。
要不是祁掌柜拦着,当时他就进去了。
“这里头摆着的,有船帮的故人,也有祁某的亲人。”祁掌柜推开了祠堂的门,转头看向喻君酌:“君酌,进来看看。”
喻君酌拧了拧眉,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但周远洄方才没有拦着他,那就说明祁掌柜的举动是对方默许的。他就算对祁掌柜没有全然的信任,但对周远洄却没有怀疑。
于是他只犹豫了一瞬,便提步进了祠堂。
祁掌柜取了香递给他,喻君酌眸光在屋里的排位上扫过,不由一怔。
祁家祠堂正中偏左的位置上,摆着一个单独的牌位,上头写着一个他很熟悉的名字。喻君酌以为自己看错了,又凝神仔细瞧了一眼,没有错……那是他母亲的名字。
祁小婉。
“祁掌柜,这位……”
“那是我妹子,十六年前船帮出事时,她正怀着身孕。”
喻君酌心头一震,看向祁掌柜,眼底满是错愕。
“后来……”
“后来怎么了?”喻君酌颤声问道。
“后来她难产,生下了一个男孩。”
“十六年前,十六年前……”
喻君酌怔怔看向那块牌位,忽然明白了什么。难怪祁掌柜第一次见他就那般反常,还时不时关心他和周远洄的婚事,祁丰第一次见他时还不怎么客气,隔了一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难怪周远洄带他从大营回淮郡的第一日,去的是观潮商会……
过去种种的不寻常,这一刻仿佛都有了答案。
“你是……”喻君酌看向祁掌柜。
“孩子。”祁掌柜看着眼前的外甥,不由悲从中来,泣不成声。
喻君酌眼泪夺眶而出。
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这么唤他……
另一边。
谭砚邦从祁府接回了自家王爷。
但他家王爷一直沉着脸不做声,看起来颓丧又阴郁。
谭砚邦当然知道原因,昨日京城的旨意下来时,他就料到过会有这一天。
祁家终于得到了想要的清白,祁掌柜当场认了外甥,拿出那和离书签字画押,自此淮王妃又变成了喻小公子,和他们淮王府再无干系。
“王爷,说不定王妃……”
“闭嘴。”周远洄不太想听他说话。
“那,咱们回将军府吗?”
“不回。”
周远洄身上戾气无从发泄,不想回去吓到周榕。
“那王爷想去哪儿?”谭砚邦也不知该找个什么地方,让自家王爷发泄一番。他脑子飞速运转,试图在淮郡找到个冤大头,否则王爷这怒气说不定就会落在他头上。
一炷香后,周远洄带着谭砚邦出现在了郡守府。
郡守大人那日带着人去将军府走了一遭,事后知道淮王殿下还活着,整日胆战心惊,生怕对方找上门算账。没想到,躲了这么久,还是没躲过这一劫。
不过他很聪明,在门房通报淮王大驾时,他着人把高尚书和杜侍郎叫了过来。既然人是一起得罪的,不能让他一个人受过。
又过了一炷香后,高尚书和杜侍郎齐齐出现在了郡守府。
周远洄一言不发地坐在厅内,身边站着谭砚邦,活像是阎罗王身边守着个黑无常。
郡守和高尚书、杜侍郎立在厅中,三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像极了伸着脖子等待发落的死囚。其实那日从淮王府出来他们就后悔了,偏偏那日他们猪油蒙了心,要去惹这大渝最不该惹的人。
这最不该惹的人,自然是喻君酌。
淮郡人人都知淮王殿下待王妃犹如心肝,若是惹了淮王,对方心情好说不定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惹了王妃,王爷岂会轻饶?
三人汗流浃背,几次想开口解释都欲言又止。只因周远洄坐在那里气场太强,竟是无人敢第一个开口打破沉默。
看淮王的神情,今日怕是轻易过不去了。
一盏茶过去。
又一盏茶过去。
周远洄始终不发一言。
三人站在厅中便如受刑一般。
杜侍郎还好一些,年纪尚不算大,人也干练,身体底子还不错。高尚书就不太好了,他身形略有些发福,平日又缺乏锻炼,眼看几乎支撑不住,几欲晕厥。
郡守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打着腹稿,想着王爷若是发难他该如何狡辩?事情本就是高尚书撺掇的,那日他不过是半推半就……实在不行,找王妃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