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生愣住了,沸腾油锅里冒出的尾指有着他熟悉的小痣,至少人形是极像的。浸在油锅里的那部分被炸的不成人形,恶心人的焦香味随着油渣翻腾,闹得他心底下一阵阵反胃。
手臂穿过油锅,云生一个踉跄刹住车,他试了好多次,无论是伸手捞还是拽那根尾指,又或者是他跳进油锅里,都没办法接触到那个人。
“这小子还挺能闹。”
那男人嘀咕着,翻了翻快要泡成糊糊的名卡。
“池天镜……前太子,呦呵。”
男人一撇嘴角,玩笑似的耸耸肩。
“喂喂喂,这里是绝情崖下的转生台,你已经死了,少给我拿你的太子架子,快给我散魂听到没有。”麻子脸拿着木棍,狠狠向油锅里的人戳去。铁链带着池天镜下坠,复又浮上来回反复,伤口只要一接触到空气就会再次恢复,考验的就是人的心态能有多稳。油花噼啪往外跳,就连行刑的男人也很难躲开,可锅里的人硬是一声不吭。他不清不楚地咒骂几声,看着锅里魂魄完整到没有一丝裂隙的男人火气上涌。
云生瞳孔皱缩,大呵一声‘别动,’像一枚炮弹扑向麻子脸男人。
“砰砰砰——”
棍子有时戳在对方肉体上,有时直插锅底,可就算是皮肉翻滚面目全非,魂魄还是那么完整。罪臣融了魂魄才能放行,像池天镜这样的不知道又得耗费多少柴火,麻子脸一想到他这个月的业绩指标,就浑身来气。
手臂再一次穿过男人的躯体,云生还是什么也没抓到,无论再做几次也是徒劳无功。他的脸上散着无数的不可置信、绝望以及悲伤,痛苦抱头缓缓蹲下。
“死东西。”
这人在油锅里泡了一个月,灵魂硬生生连一个裂缝也没掰开,麻子脸只好把他捞出来,扔在了铁锥板上好好伺候。两块平整的铁板平白冒出无数根尖刺,就像夹饼干一样把人死死钉在里面,每转动手柄,铁板就会闭合,再次分开,就可以得到一个血肉模糊的肉饼。
池天镜的五脏六腑都被扎穿,又在接触空气的时候完全愈合。这里所有的刑罚都为了能击溃人的心态,还从没有神仙能把不同的刑罚都体验一遍呢,今天倒是能见到一个。
池天镜抵死不肯出声,就算再疼再痛,也仅仅是咬烂了嘴唇,在被泡烂了牙齿,连一丝痛呼都没有。这种人好像不能只用心志坚定一个词来形容。
云生眼睁睁看着哥哥受刑,抛下了哥哥教给他的尊严和自信,像个跳梁小丑一样左抓右抓想拦住一二,可就是改变不了结局。
一个月下来,麻子脸不由得多看了池天镜几眼,私下偷偷去调档案卷宗,本来以为会抱来厚厚的一本生平记录,到他这里,就只剩下了短短一句话,还是拿红墨水写的草书。
‘狂戾失心,恶劣至极。’
短短一句话,概括了这位废太子的一生。
要知道,这个世界没有谁有权限抹去一个人的生平。天道还没有这般抽风过。
麻子脸莫名带了几分欣赏,这小子还真是个能人,能把天道气成这样也是厉害。上百种刑罚轮着番的用,那人的魂魄也依旧毫发无伤。最后麻子脸没了辙,只能把人划到自己这边打个下手。
虽然人可能因为刑罚疯了,但是用起来也还算得力。直到有一天,怪人突然对着一个侍从又咬又啃,他赶紧让人把浑身是血的两个人拉开。那怪人一爬起来就张开手心,捏着绣着朵桃花的旧帕子蹭了蹭,衣角都被蹭烂了。那帕子被二人撕得没了形状,不过就是沾了点血,那人也能哭得撕心裂肺。麻子脸问了一圈,才知道是下面的人手欠,从某个死魂怀里掏出来的东西。他们不能私自藏匿死魂物品,这下可犯了大罪,要是天道知道了,他这个头儿也会被打上罪孽烙印,还没等他焦头烂额完,他就眼睁睁地看着怪人的魂魄裂了个大口子。
“哥哥——”
那张帕子太眼熟了,云生满眼蓄泪,扑过去拽着池天镜的衣角,一声声呼唤他的名字,可就是等不到那个人的回音。
池天镜双目混沌,满脸悲恸之色。
刑罚没能让他碎魂,一张帕子却轻而易举地做到了。
麻子脸眼见着那条碎缝越来越大,还生了些依依不舍的性子,给他戴上了包魂护腕也没救回来。裂纹仅用一眨眼的功夫就漫上了全身,之后整个人就像是风吹过的落叶,连同绞烂的帕子一起卷进叫嚣的风里。
云生止不住地流泪,追着残风扑向哥哥消散的位置,循悬崖边一跃而下。呼啸的大风一巴掌拍来,视线霎时间一片漆黑。
失重感最终消散,云生飘飘忽忽地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