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
至少面前的早饭是无辜的。
“嘶——好烫。”
云生不知道那些被养在后院里的少爷怎么使用碗筷,只会上手抓盘里的小笼包,却被烫了个正着。
布菜的侍从正替他盛粥,见他这样瞳孔震动惊惧万分,赶忙将一旁的青铜匜拿来让他净手降温,随后跪下磕头呜呜呜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他是个哑巴。
云生有些无措,上去想把他扶起来。
“我……我没事,谢谢你啊。”
云生不敢问盘子上的那两根棍子怎么用,既怕被别人嘲笑,也怕刚刚那种超乎他认知范围内的画面再一次发生。
幸好放在粥碗里的瓷勺子提醒了他。
汤粥绵软,肉汁丰盈,的确是很丰盛的一顿,只是如果他会用筷子就好了。如果他用筷子他就不会出洋相,也不会让别人为难了,他好像一直一直都是这样没用的废物。
晚风习习,是个很适合出游的日子。
池天镜刚解决完雁城的事,化成黑雾藏在屋檐阴影之下悄无声息地跃过了外院门槛,就看到了那个发呆落寞的小身影,顿时泛起一阵心酸。
他知道云生怕他,便很守礼节地敲了敲门沿。
“愿意和我出去走走吗?”
池天镜这样问道,轻轻把手放在云生面前。
云生犹豫了一把,他没有忘记自己如今的处境,只能颤颤巍巍地把手搭在了对方的指尖上,结果下一秒就被紧紧攥住。
那只手温热有力,明明覆着一层锋锐的薄茧,却又带着无尽的温柔和暖意。
云生放松了些许,跟着那人极慢的脚步。
月下的西山风景独好,满山的桃花树都已经绽开了最美的样子。桃花花瓣漫天飞舞,打着旋从天上飘落。
云生有点看呆了,原来他眼里的那个雾蒙蒙的西山原来长这个样子。
清流汩汩,蝉鸣声声。满天星辰化作光点环绕于圆月周围。
郊外一处枯园内,云生与池天镜并坐于房檐上。
园子内荒废的颓色并未消退,恶鬼也还是那个恶鬼,但云生竟然感觉到久违的安心。
池天镜不知从哪掏出一个油纸包,在云生面前展开。
几块桃花酥瞬间勾起了云生的回忆,曾经小黑也常常给自己带吃的,可是自打今天醒过来,他就再未见过它了。云生以为小黑又去哪贪玩了,可是那几块明晃晃的糕点又时刻提醒他昨天私自动了车架上糕点的事情。
莫不是被面前的恶鬼抓去了?
第3章 刺杀
莫不是被面前的恶鬼抓去了?
云生瞳孔地震,他觉得很有可能是这样。
之前只有小黑对他好,会偷偷给柴房里蓬头垢面的他送吃的,会在严寒之中用法术替他换洗全家人的衣服,每次跑出去玩还能给他带些点心尝尝。
那是他为数不多感受到的温度,是自出生九年的人生经历中唯一一道光。在小黑那里,他不是物件,不是奴隶,他是个人。所以哪怕它来路不明有所图谋,哪怕自己会因为这件事被可能烦躁得不行的恶鬼提前吃掉丢了性命,云生都想让它活得更久一些。
用一条无意义的性命换取一道光,这笔买卖很划算。
“求……求大人放过小黑,昨日马车上的糕点是我一时饥饿才偷吃的,与小黑无关。大人要责罚,就,就请责罚我吧。”
云生急得有些语无论次,话语断断续续,但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和明亮。他突然朝池天镜跪下,伏在凸起的瓦片上一遍一遍地道着歉。
他紧闭着眼睛,本以为恶鬼的屠刀已经架在了自己脖颈上,下一秒便要命丧于此,可身下原本粗糙磨人的石砾触感突然变了。
他被神秘的力量完全锢住拽起,手脚均不能撼动半分。而那只恶鬼完全没有要享用他的意思,只是轻松把手拽过吹了吹。
云生看得很清楚,手心上被瓦片和杂草擦伤的红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那恶鬼甚至还隔着开山面具碰了一下他的手背,就如同是在告诉他‘没事,别担心’一样。
倒真真像是在安抚他的情绪,可他是传闻中杀人不眨眼的恶鬼,是生吞妖肉喝人血的恶鬼,他应该青面獠牙、嗜血无情才对。
可他没有。
虽然他戴着恐怖的开山面具藏住了所有的表情,可云生能感觉到那张脸在他开口的那一刻就变得很悲伤,却没有迁怒于他。那恶鬼用相当温柔的力道揽住了他的腰身,拉住手吹了一口气帮伤口愈合,抹掉伤疤,即使云生认为那根本就不算什么,他还是这么做了。
对方甚至对着他说了一句"我是池天镜,叫我名字。"
一个恶名远扬的鬼,用温柔如水的声线告知云生名字,并且要求这个吓坏了的小朋友直呼其名……怎么听都有些惊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