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祝朝意第一次打工，柔软的指腹和生嫩的指根都磨出了水泡，鼓鼓囊囊的，像下雨后操场上窜出来的小白菌。
帮厨阿姨乐呵呵地切了一瓣蒜给她敷好，“小姑娘第一次出来做事啊？唉，一开始是会疼的，忍忍就习惯了。”
阿姨掌心里的厚茧灰黄得几乎发白，和宋俨用宽大校服遮起的手很像。
指节宽大，手背青筋蜿蜒，线条粗糙而坚硬。
阿姨说活儿多才有钱拿，根本没时间觉得累。
“抱歉。”
“我没不许。”
两句话同时说出，接着又是毫无默契的沉寂。
宋俨粗略扫视过，祝朝意的套装是M家的当季新品，首饰都是A家的秀场款，今天那只包没3w拿不下来。
怎么都不像是需要勤工俭学的样子。
“你被停信用卡了？还是想体验生活？”他问，竟然并未因祝朝意那句话感到冒犯。
最黯淡无光、最需要外界肯定来给予自信的青春期，他埋首于油腻的水池，一笔一笔地攒大学学费。
宋俨并不以为耻。
他知道祝朝意其实也不在意。
但祝朝意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宋俨以为她睡着了，单臂撑着沙发靠背，低头去看。
“宋俨，我高中的时候，是不是对你挺坏的？”
祝朝意仰靠着松软的头枕，睫毛在眼睑下渲染出大片浓密阴影，状如两片小小的班茅。
宋俨看不清她眼底的神情。
但他觉得，祝朝意现在好像真有点内疚了。
第六章 初恋
◎嗯，她讨厌我。◎
【莫？高中？这俩同学？你们学校招生卡颜吗？】
【给我听完他们讲话再下播！不！准！倒！计！时！】
【怎么就到十二点了？！我还没看够呢呜呜】
但为了制造悬念，顺便收割今天的又一个大爆点，黄晓旭在公屏上打出“明天同一时间不见不散”，干脆利落地指挥下播。
直播间在观众的哀嚎中彻底黑屏，但热切的摄像头还对着露台上的两人没有动。
他们也没动。
宋俨的右手还撑在祝朝意的脑袋边，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柑橘木质香。
“是挺坏的，精神损失费十万，什么时候打给我？”他淡声说。
祝朝意倏地睁眼，美目盼兮，盛满了铁骨铮铮，“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宋俨嗤之以鼻，“你就想给我五毛？”
他在说她的命就值五毛钱。
祝朝意冷笑。
她真傻，真的。
她单知道这世界是一个巨大的菜鸟驿站，但她不知道宋俨到底是一个大件货，还是一个小件货。
白白浪费了她刚才那腔铁汉柔情。
深度沟通失败，二人不欢而散，祝朝意进房间前，宋俨却叫住她，丢来一个精巧的铁皮圆盒。
“青草膏，明天记得还给我。”他头也不回地说完，关上房门，没给祝朝意拒绝的机会。
祝朝意无语。
所以宋俨早看出来她饱受蚊子包的折磨，还放任她在露台上被咬？
而且，难道她还会昧了他这几十块的青草膏不成，需要他专门强调得还？
“回来啦。”窝在被子里的苏挽星软绵绵地哼。
她眯着眼昏昏欲睡，祝朝意低声说，“你去我床上睡吧，我卸妆洗澡还要一段时间。”
苏挽星又哼了哼，“明天要约会了，我好像有点……紧张。”
祝朝意摘掉发带，“你就当出去玩，他应该比你更紧张。”
蒋书同是做设计的，打扮新潮得让人犯风湿，但是为人沉稳，偶尔风趣，今晚那手蟹黄豆腐也料理得别有风味。
祝朝意记得他大概是对苏挽星一见钟情，在恋综初期是宋俨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呵，男二都让女主小鹿乱撞了，宋俨还在那青草膏呢。
“朝意，如果我能像你那么淡定就好了……”苏挽星的声音越来越小。
祝朝意正在抹卸妆油，“我内心已经翻江倒海了。”
胃也是，就怕明天见到宋俨会吐。
但苏挽星没回应，轻软的呼吸声绵长起来。她睡着了。
第二天阳光正好，祝朝意穿了身米白运动装，和庄摇在玄关换鞋准备出门的时候，宋俨才从二楼下来。
“这么早。”他戴了顶棒球帽，大概是头发睡得太乱，没来得及洗。
庄摇以为他在和自己搭话，毕竟昨天互动最多的就是他们俩，笑眯眯地道，“嗯，我们出去吃早餐。”
宋俨“哦”了声，“那回来再说，路上小心。”
庄摇朝他招招手，领着祝朝意上了车，感慨了一句：“没想到俨哥这么高冷的人，还会在我出门的时候跟我打招呼。”
祝朝意：“……嗯，可能他外冷内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