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香一边拌肉馅儿一边说道:“我明白,人可不都是这样,别说俩大活人朝夕相对地相处,就是收留个猫儿狗儿的,养个三五天也生出感情来了,忽然不在眼前了,是别扭。”
她这话是说给她娘,也是说给自己。
“是吧。你也别扭吧。”陈张氏揉着面,“昨儿个我跟你爹说,问问嘉言爹他们哪天回来,你爹还说我,不让我问。说你这么问了,就跟盼着人家回来似的,让嘉言爹为难。人家好不容易回家团圆了,咱该替人家高兴,没有还往回叫人的道理。我说我这多大岁数了,能不明白事理吗,怎么可能往回叫人。你爹说,你不说,这么问了,人家能不明白你心里怎么想的吗?人家不得惦记着吗?你说他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再说就成不明事理的糊涂人了……我这心里也是替他们爷儿俩高兴,甭管之前有什么别扭的,借着过年,回去一团圆,没什么解不开的……你说他们爷儿俩这次回去是不是就彻底回去了?本来也跟家里没啥大矛盾,嘉言爹这酒也戒了……”
母女俩说着话,被从外面跑回来的冬儿打断。冬儿呼哧呼哧地跑进来,说外面各家烟花都放起来了,定要拉着奶奶和娘一起去看。芸香劝陈张氏先跟着出去,自己先把东西简单收拾好,随后跟来。
陈张氏洗了手跟着爷孙俩出去,芸香把馅儿拌好罩上,洗手挽袖子和面。外面叮咣的爆竹和烟花声此起彼伏,千家万户一起放,仿佛就在耳边似的震耳欲聋。芸香心中却是一片静地,只琢磨着适才她娘的话。
容少卿这回出来,就是因为终日嗜酒,自暴自弃,如今戒了这酒,人也精神起来,虽说一时也没寻个能踏实做下去的营生,但大爷那边想要的,还真不是他在外寻营生贴补家用。大爷在程川那边忙得脱不开身,甭管有什么人在旁帮衬,总不如亲兄弟妥帖放心。大爷的心思,也是盼着容少卿能早些跟着他出去重整家业。
只是……大爷是给二爷放了话的,非要他徒手整下一百两,否则不给他回去……这还一两没挣下呢……即便大爷那边不再把这话当回事,容少卿这性子,怕也面子上过不去,应该也不肯回……
芸香慢了手上的动作,揉着面出神。
“娘!”冬儿突然从身后喊了一声。
芸香吓得心里一激灵,因手上沾着面,只下意识地用手腕拍了拍心口,“吓死了,你进来怎那么不出声。”
“喊您半天了……”
冬儿的话没说完,后面呢又掀帘子跟你进来一个人,却是容嘉言, 棉帽子和肩头都浮了一层雪,鼻子和脸蛋儿红扑扑的, 显然是在外走了一路。
芸香大惊,“嘉言?你怎么来了?”
容嘉言一脸欢喜地说:“回来跟您过年。”
芸香懵懵的,一时有些语无伦次,“你自己跑来的?家里知道吗?”
“怎么可能让他自己回来。”容少卿掀帘子跟进来。后面跟着同样又惊又喜的陈氏夫妇,“快进屋!快进屋!爷儿俩这一路走回来,可得冷了吧!这还下着雪,这么冷就别回来了,也不说打个伞,瞧瞧这一身雪,再把孩子冻着。”
容少卿说:“是拿了伞,不过言儿喜欢在雪里走,我见雪也不大就没撑开。”
陈张氏嗔怪:“他说喜欢你就不打伞,若是冻着可怎么办,大过年的,快进屋暖和暖和。”
容少卿父子被陈张氏赶到自己的正房里取暖,家里人也都跟了过去。
进了屋,陈张氏让容嘉言脱了帽子鞋,爬到热炕头上暖和。容少卿把手上拎的两个大木盒子放到桌上,“家里买了些烟花,言儿想和冬儿一起放,我们就回来了。”
陈伯让容少卿往热炕上坐,“烟花这些天哪天放都是一样的,这大晚上的一路走回来多冷啊。”
陈张氏也说:“是啊,瞧把孩子冻得,小脸儿通红…… 可吃饭了吗?”
“吃了。”容少卿答,“在家吃了年夜饭,跟着放了会儿烟花才回来的,盒子里的烟花是言儿特意给冬儿留的,还有些小点心,也非说要带回来给爷爷奶奶一起吃。”
老两口儿听了,脸上乐呵呵地去抱容嘉言。冬儿听说有烟花,心急地去开盒子,想要立时就拉容嘉言去街上去放,被老两口拦下,说等哥哥先暖和过来,一会儿哥儿俩在院子里放是一样的。冬儿不依,一定要到街上去,小心思昭然若揭,就是想拿烟花到左邻右舍的小伙伴那儿显摆显摆。
芸香站在一旁,这会儿才得向容少卿投去个疑惑的眼神。
容少卿明白她的意思,回说:“跟老太太回了,明儿一早我们还过去。我娘和老太太这会儿已歇着去了,等她们睡了我们才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