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张氏又紧着拦说:“这有啥可比的!别动!我搬梯子去。”
可没等她们娘儿俩去搬梯子,容少卿的话就起了作用,甚至因为当着更多的人,反让容嘉言愈发不想显怂。只是到底生性谨慎,没敢直接往下跳,而是抱着树干滑了下来,结果出溜得太快,直接坐在了地上。芸香和陈张氏赶紧上扶起来,拍拍身上的脏,陈张氏看着心疼,“瞧瞧,这手上破了皮了,赶紧着,我给你抹点儿香油去……”
大概是觉得自己落地的姿势不太雅观,容嘉言有些窘迫的红了脸,一个劲儿地把手往回缩,“没事儿……”
容少卿也从旁说不碍得,小孩子破这点儿皮,两天就好了。
陈张氏还是不依,死活把容嘉言拉进灶房里抹了点儿香油。
过后一问才知,原是三人在家里玩儿鞠球,球一不小心夹到树枝上。位置不高,家里有的是长竹竿子,容少卿随手拿来便能将球捅下来,他却偏要撺掇孩子爬树去拿,还给他们说自己小时坐到树上望风景的事儿来。冬儿被他怂恿托着屁股上了树,初时还好,待把球扔下来,往下一瞅就怕了,死活再不敢动。至于容嘉言,原是想上去救人,只还不如冬儿胆子大,爬了一半就怯了,这才有了她们进院时看见的那一幕。
陈张氏听了缘故,连声数落容少卿,说往后可不敢让你一个人跟孩子在一处了。
容少卿笑说以后不会了。只是非但芸香知道他这又是“虚心认错,坚决不改”,只连陈张氏也摸清了容少卿的脾性,哼了一声,给了他一个“我信你才怪”的眼神。陈张氏这一斜眼,容少卿眉眼间的笑意反而愈深了些。
又好像这日,陈伯从柴房里清出一只死老鼠来,看样子是被鼠夹子夹住,一时没人发现,生生夹死在那儿,也不知多少天了,已然有些异味儿散出来。容嘉言觉得腌臜恶心,站得远远的,冬儿见了,拎了死老鼠的尾巴,非要往他身边凑,吓得容嘉言嗷嗷地满院子跑。
芸香呵退了冬儿,让他赶紧把这东西扔了好好洗手。容少卿却在一旁笑呵呵地说风凉话,说这老鼠死得忒凄凉,街上也不好扔,干脆找个地方给埋了。这一句话又勾起冬儿的兴致。一只死老鼠,自然不好往自家院子里埋,容少卿便说带他们出城去葬鼠,正好前些日子应了带他们出城去玩儿。
陈氏夫妇和芸香都不知容少卿这又是哪儿冒出来的荒唐想法,没听过“葬鼠”的,还是一只已经发了臭的死老鼠。陈张氏说大冷天的出什么城,非要埋了,到街上随便寻个角落就好。只是孩子想要出城的兴致已经起了,又怎能轻易糊弄过去。
有了前次的教训,没人放心让容少卿一人带孩子玩儿,况且还是出城玩儿,都觉得他能把孩子看丢一个俩的。没奈何,芸香便只好跟着同去。几个人在街上招摇过市,也不好拎着个死老鼠,只好找了块不要了的破布给包起来,由容少卿拿着。
四个人一起从南城门出了城,并没走多远,离了官道走进一片野地。容少卿选了四野开阔的小土坡,说这里视野开阔,风水好。芸香讽说爷还盼着鼠丁兴旺,考出个鼠状元不成?
容少卿啧啧道:“那倒不求,好歹是条性命,给鼠兄寻个好归宿,也算积德行善了。”
他这一说“鼠兄”,两个孩子也跟着改口称“鼠兄”。冬儿拿着从家里带来的四齿和随手捡的木棍开始挖坑,口口声声地说:“鼠兄啊,我给你挖深点儿,暖和。”
容少卿玩笑:“我称‘鼠兄’,你们俩可就不好称‘鼠兄’了,这就错辈分了。”
冬儿认真,“那我们叫他什么?”
“呃……”容少卿有些为难。
容嘉言倒是会算辈分,一本正经地答说:“那得叫鼠大爷。”
芸香抿着嘴忍着笑,斜了容少卿一眼。
容少卿含糊着打岔:“甭管叫什么了,赶紧埋了吧。”
埋了“鼠兄”,孩子们也不想立时回去,两人在野地里追跑。
容少卿在这小土坡上“鼠兄”的坟头边坐着。芸香站在他旁边,远远地望着两个孩子,觉得天冷,怕两人跑热了,闪着汗着凉生病,想喊他们回家。
容少卿拦说:“左右天色还早,又没什么事,好不容易出来一会儿,就让他们撒撒欢儿吧,总憋在家里不好……”看着两个孩子在野地里追跑,又不无感慨地说,“嘉言从小跟着一群妇人长大,没什么同龄玩伴嬉戏,没个男人带他闹一闹,有个大伯吧,又是那死气沉沉的性子,那时候家里那种境况,也多顾不上他,你看他这才几岁啊,谦卑恭顺得有些过头了……还有冬儿,大叔和婶子也忒溺爱他……你看现在多好,小孩子嘛,撩开手让他们玩儿去,哪个男孩儿小时候不调皮捣蛋的,欢乐时光能有多少年,何苦束缚他们。”